衣上雲2017-11-07 19:01:25四十歲以後，害怕老去，害怕沒了女人味。害怕某天有幸遇見一個可愛有趣的男子，卻不幸地發現我已老去，老得羞於寬衣，怯於解帶。如果真是那樣，只好悄然離開這個男人，像一隻預感生命的貓，遠離人群，了此一生。
如果說女人是一本書，那麼老女人是一本怎樣不忍卒讀的書呢？也許你連觸碰她，開啟她的勇氣都沒有了，即使她深藏著謎一般引人入勝的靈魂，對於男人而言，也只能望而卻步了吧。
以上是我對女人味的初級理解。
我永遠不會忘記《朗讀者》是怎樣闡釋女人的味道的。
書中描述了一個女人年輕時的味道：
“我特別喜歡她身上的氣味。她聞上去總是那麼清新，像剛洗過澡或剛洗過的衣服，像剛剛出過汗或剛剛做過。。。在這種清新的氣味下，還有另外一種氣味，一種很濃重的說不清楚的酸澀味。我經常就像一隻好奇的動物一樣在她身上聞來聞去，從脖子和肩膀開始，聞那剛剛洗過的清新味。。。在大腿之間還有一種令我興奮的水果香味。我也在她的腿上和腳上聞來嗅去，到了小腿時，那種濃重味道就消失了，膝蓋窩又稍微有點新出的汗味。。。”（恕我省略）
她老了以後的味道：
“我坐在漢娜的身邊，聞到的是一位老年婦女的味道。我不知道這味道是怎麼形成的，這種味道我從祖母和老姨媽們那兒聞到過，或在養老院裡——在那裡，房間和走廊到處都是這種味道。不過，這種味道對漢娜來說未免太早了點。。我在長凳上又看到的漢娜已經是位老婦人了，她看上去、聞上去都像一位老婦人了。。。第二天早上，漢娜死了。她在黎明時分自縊了。”
《朗讀者》裡，男人最動人也最無情地感受一個女人的味道，接近它，貪婪地吮吸它，到後來男人寧願屏住呼吸，寧願窒息而死，更寧願它、她從不曾存在過。當一切隨著光陰淡去，只留下秋蝶黯然傷神。
歲月侵蝕的不僅是一個女人的肌膚，還殘酷地以不同的味道劃分出女人的幾個階段，含苞、盛放或衰敗。男人們稍稍靠近，閉上眼睛，束上雙手，無需光亮，嗅一嗅就可判斷她的情狀。這是我對女人味道的進一步理解。
現在我對女人的味道又有了新的詮釋。一個女人美好與否並不是由男人的嗅覺與感官決定的。只被嗅覺牽著鼻子走的，無論男女，都是淺顯的，片面的。他們不瞭解的，忽視了的，恰恰是生命更深層更精華之所在。
這個新的認識是從姑姑那裡得來的。她在我家小住幾天。一晚，她洗完澡，赤著上身，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躡手躡腳地從衛生間出來，溜進她的房間。我詫異於她的一舉一動，等她穿好衣服，笑嘻嘻地出來，我才明白她浴洗前忘了拿換洗的衣服。
第一次在看到她的身體，七十歲的姑姑，以一個孩子般幼稚天真的姿態出現在我眼前。我才發現這副衰老之軀，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慘不忍睹，也沒有《朗讀者》中老婦人的陳腐味，而是散發出一股親切的氣息，更確切地說，是深沉溫厚的母性氣息，也許它已經失去了女性的美感，但卻承載了生命的厚重。越發可親可敬可愛了。
原來，
女人的美或女人的味道，是為懂她的人而存在的。
就像我懂我姑姑，她年輕時是個刺繡好手，她飛針走線的纖巧身姿還在，她溫柔的懷抱還在，永遠不會消失。女人不僅以花的模樣活著，更以花的氣息在人們心裡留下一抹芬芳。歷久彌新。
《朗讀者》裡漢娜死後，男主才真正懂她，才理解他愛過女人是一種怎樣的存在。“當我久久地望著她時，那張死亡的面孔變活了，變成了它年輕時的樣子。我在想，這種感覺在老夫老妻之間才會產生。對她來說，老頭子仍舊保持了年輕時的樣子，而對他來說，美麗嫵媚的年輕妻子變老了。為什麼在一週之前我沒有看出這些呢？”這張死去的面孔在他心裡復活了，年輕了，瀰漫著水果的香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