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屋外大雪紛飛,他在屋裡看著我被行刑。”為開頭寫一個故事?薛定諤的貓糧2021-09-11 23:19:41

屋外大雪紛飛,他在屋裡看著我被行刑。

幾人圍坐在碳爐旁,還逼逼賴賴的吩咐著:“別讓她過於驚嚇,羊一受驚,肉就會發酸的!”

尼瑪******************************************

我是傅瑤,一個因偷吃王母壽宴上的點心,被貶下凡間歷劫的仙子。

這是我最後一劫,太特麼疼了。我立志轉世以後,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殺我咩咩的老匹夫!!!

在我羊血流盡的最後一刻,我恢復了靈力。他似乎感受到了什麼,探頭往外看了一眼。

“哎!那羊我們不涮了!”他笑眯眯的眼角已經有了深深地皺紋。

算他有人性,我暫且饒他一條狗命。可還沒等我感動完,又聽他補了一句。

“直接烤了吧,多放辣椒!”

我******************************************你丫死定了!

如何以“屋外大雪紛飛,他在屋裡看著我被行刑。”為開頭寫一個故事?知乎使用者2021-09-28 00:25:46

“屋外大雪紛飛,他在屋裡看著我被行刑……你在寫啥呢?”夏天理從她背後湊過去瞧著。

林奚猛地把書本合上,轉過身盯著他:“你看什麼呢?”

“哎呀你緊張什麼,就看看你寫的啥嘛。”

她把書蓋得更緊:“不給。你自己不寫你的,跑來看我的做什麼?”

“我這不是卡文寫不下去了嗎,讓我看看你的,我也給你看我的行了吧…”

“不要。我對男頻的書沒興趣。你有完沒完?”

還沒等夏天理回答,林奚就抱著書離開了圖書館。他一陣自找沒趣,尷尬心煩,悶悶不樂回到自己座位上。

(未完待續。我就隨便想到一點隨便寫一點而已)

如何以“屋外大雪紛飛,他在屋裡看著我被行刑。”為開頭寫一個故事?五角子2021-09-28 10:52:19

屋外大雪紛飛,屋內卻溫暖如春。

“今日行刑?”陳倉抱著暖爐,目光停留在窗前。

“是。寶姬今日,難逃一劫。”白衣侍衛抱拳躬身,嘴裡哼了個字,“救?”

“先開窗。”陳倉淡然道。

大雪紛飛,寒冷刺骨。

本應空無一人的街市口刑場,此刻卻擠滿叫嚷的百姓。

“斬邪祟,誅妖魔!”

“斬邪祟,誅妖魔!”

“斬邪祟,誅妖魔!”

整齊的聲音,震耳欲聾,仵作聽著,見場中央的女子並無異動,便持著傢伙,慢慢走近。

“他們能殺我?”寶姬站在中央,眺望著遠處窗前的陳倉。一席紅衣如冰雪中的烈火,格外妖豔。當她凝視陳倉,陳倉也在凝視她,“你覺得他們能殺我?”

寶姬知道他聽得到,無動於衷的樣子,似是在她心頭紮了一刀。

此刻,冰涼的刑具觸碰後脖,隨著強烈的疼痛,她的眼神天旋地轉,落在地上。

“就這樣死了?”白衣侍衛見場上如火的身影倒下,不禁感慨。

“未必。”陳倉凝視著寶姬,望著那空洞的眼神,升起一股寒意,後背浸溼的衣衫,在寒風的入侵下,更為冰冷,“關窗。”

片刻後,侍衛並沒有迴應。

陳倉回首,一張絕世容顏出現在他面前。

“你好狠。”寶姬朱唇輕啟,聲音如夜鶯啼哭般怪異,隨後一席紅衣紛然落下,坐在他腿上,“我好喜歡。”

好了,太監了

如何以“屋外大雪紛飛,他在屋裡看著我被行刑。”為開頭寫一個故事?33de酒2021-10-10 21:12:37

「已完結,三千多字 偽字母圈」

屋外大雪紛飛,他在屋裡看著我被刑罰

他快樂

我痛

但我也快樂

尤其是那夾在指尖的夾板倒刺暗暗頂入指腹的時候

你試過被貓舌的倒刺舔吮過麼

那種酥麻危險但電流直衝尾椎的快感

可能你對可愛的貓貓沒有那種感覺

或者你的指尖沒有那麼敏感

但我是

我現在承受的,大概是十倍於貓舌的力度

而快感,冪次增加

更別提我腳尖的夾板

以及胸前的夾板

除了為防我掙脫而將我固定在床上手銬腳銬告訴我現在是刀俎上的魚肉

尖端傳來的酥麻讓我恍惚覺得這是對待我的恩賜

來自主人的恩賜

而此刻主人似乎對我過於享受的狀態不滿

落地窗外的雪花鵝毛般的飄灑

他端起桌上仍冒著熱氣的熱咖啡

另一隻指尖輕敲桌面

然後緩緩拿起遙控器

一邊溫柔的說,“犯錯就要有被罰的樣子。”

一邊緩緩推動遙控按鍵

突然爆發的痛感讓我不禁捲起身子,但控制我的手銬腳銬現在起了作用

我無法抵抗痛感

繃緊的身子搖搖欲墜

但最後痛暈之前,身體仍可恥的到達了臨界點

醒來的時候手尖腳尖已經被塗抹好藥膏,清清涼涼

主人不在房內,按照慣例應該早已離開

我坐起來,胸前倆點紅腫的有些厲害,但是主人沒給我上藥

我自己也不敢處理

畢竟這次的懲罰,也是因為我自作主張

如果說我哪點入了主人的眼

大概就是我的腳

我認識主人屬於機緣巧合

我發現自己戀痛之後做過屬性測試,那之後開啟了這扇大門

之後透過網路認識到這個圈子,稀裡糊塗的參加了一次線下聚會

然後我被後來的場面嚇到驚慌失措

逃出去的時候踩進了會所外面的水池

而主人就是在我渾身半溼丟了一隻鞋腳趾又被灌木叢劃傷的窘態撿到我

出入這間會所的人基本都是同好

主人當時看向我已經浸出血痕的腳,只問我,“不怕痛?”

可能是主人氣質太沉靜,與剛剛室內光怪陸離的妖魔鬼怪相比,我似乎看到了救贖

我搖搖頭

主人俯下身,捉住我受傷的腳,“要跟我麼?”

說這話的主人頭微微上揚看向我

我被他眼底的晦暗不驚勾了魂,不由自主的點頭

那天開始

我就有了主人

主人非常好,他對我只有一個要求

不許揹著他穿高跟鞋

而這次的懲罰,正是源於此

雖然我不算無辜

但是這次確實是公事所迫,哪想公司招待的收購金主,正是主人

這是我們第一次現實生活相見

不算掉馬

但是不知是不是這個圈子不成文的規定

除了固定的見面時間和地點,我和主人很少交換個人資訊

我是不敢問主人

主人大概

是不在意我到底是誰

自從那次被驚嚇之後我再也沒有去碰觸這個圈子

可能是因為有主人

他帶給我的,已經足夠了

我不敢懈怠

晚上回去繼續給腳趾上藥

我的腳趾頭本來就是圓圓透白,被懲罰這麼一通之後,更是腫脹的紅紅透透

塗抹藥膏的微涼輕痛很快刺激了我的神經

我不由得想起今天在公司見到的主人模樣

是我沒見過的,西裝革履的禁慾模樣

他瞥向我高跟鞋時的洶湧視線,更是讓我身體瞬間緊繃

助理小哥以為我是見客戶緊張

一直偷偷在身後給我撫背安撫

那種輕癢的感覺我很排斥

只能不著痕跡的往旁邊挪動避開

我能明確的感知主人那山雨欲來的低氣壓

所以會議結束後收到主人資訊也覺得理所當然

最後高跟鞋被主人丟了

我從鞋盒裡拿出主人準備的平底鞋的時候

其實有被這個品牌小小震撼到

有種莫名的

這不是懲罰而是獎賞的感覺

我大概是被這種錯覺衝昏了頭

拿出手機拍下我上藥之後仍然紅紅腫腫的腳趾

發給了主人

由於昨天主人在會議上的低氣壓,領導已預設本次收購無望

所以快下班時接到需要繼續接洽彙報的訊息,全公司爆發出強烈的歡呼

於是成立緊急彙報小組

我被趕鴨子上架的拱上臺

週一去主人公司彙報時,我鬼使神差的在職業套裝內穿了低胸的內搭

緊張感甚至蓋過了我們每週固定見面的時刻

然後彙報小組對接的團隊並沒有主人

這讓我整天鬱鬱寡歡

下班的時候助理小哥一直關切我是不是不舒服

我只能職業假笑的搪塞過去

步行到轉角的時候,主人按響車笛叫住我

開啟副駕的車窗自上而下的審視了我一番

示意我上車

系安全帶時,主人的視線掃過胸前

“看來罰的輕了些”

我意識到主人的暗指

胸前一直沒敢上藥的兩點默默挺立,與內衣間的摩擦傳來輕微的刺痛

我默默掐緊指尖,腳趾也微微蜷縮

週一不是我和主人的約定日,不知是不是碰巧的遇見,主人還是帶我來到了我們的固定地點

主人靠在玄關看我低身脫下鞋子

“內褲脫了”

我糾結萬分,但又不敢拒絕主人

只得輕輕的,將裙下的內褲脫掉

褲底的晶瑩溼潤讓我窘的無所遁形

這是我第一次在非痛感下感到快感

我感到莫名的羞恥

主人眉毛微挑

“內衣也脫掉”

我隔著打底脫掉內衣,胸前的紅腫一覽無餘

我身體泛起細密的戰慄

這比平時的脫光調教還讓我羞恥

今天的懲罰是捆綁

並且沒收了內衣內褲

這讓我在回家的路上無比侷促

晚上回到家看見鎖骨下方突兀的勒痕

我從衣櫃拿出明天穿的深色襯衫

心裡詭異的瀰漫一絲絲竊喜

下面接連幾天都沒有看到主人

工作彙報強度太高,我又要補助理小哥工作的疏漏

幾天下來連抱怨的力氣都沒有

終於週五要完結的時候,助理小哥的檔案資料出現了我沒有兼顧到的錯誤

我預感過這種情況遲早要爆發

但遇見的時候不免焦頭爛額

只能集體加班重新做資料

終於幾個人熬到十點多才算完成

到茶水間喝水的空檔,助理小哥又湊過來做一些無用惹人厭煩的討好

於是我終於繃不住疾聲厲色的讓他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轉身開門看見主人站在茶水間門口的時候我臉都白了

我破壞了在主人面前聽話的形象

主人會不會因此

我不敢想拋棄這樣的字眼

整個人如墜冰窟

渾渾噩噩收拾好東西結束加班,在樓下看到主人的車的時候,我竟踟躇著不敢上前

恐怕見面就是一句結束

在主人不耐的車笛聲中,我每一步都入赴刑場

我突然意識到

不知從何時開始

我對主人的依賴

好像過於太重了

失去這兩個字,我已經有些承受不住

即便我從未真正的擁有過

於是坐上主人的車之後,我在主人開口前不斷的道歉

“哪錯了?”主人預期晦暗不明

“我不該那麼兇的”

“哦?還有呢?”

“我,我不該工作出現疏忽,遲了今天的約定日。”

主人的手指敲擊方向盤,“還有呢?”

“我不該穿的太暴露,妄圖引起你的注意。”

“哦?還有呢,?”

我被主人接二連三的還有震懾的六神無主,所有那些偷偷藏在心底我自己都不敢撕開直面的黑暗面都全全託出

雙手供到主人面前

等他判我生死

我不該對主人產生慾望,依賴,幻想,和糾纏下去的佔有慾

我語言顛顛倒倒的胡言亂語

直到主人手指掰正我的下頦,拇指劃過我滿臉的淚

我才停止了自說自話的剖白

主人的呼吸撲在我臉上,有些粗沉

我收回一絲絲神智

震驚的發現

主人的西裝褲下,陌生的突兀的隆起

我傻了

調教良久,我連主人的赤身都沒見過

更別說這種陌生的男女慾望

主人收回摩挲眼淚的手指,回身猛的踩下油門

我在疾馳回家的路上腦袋冒出一個想法

原來主人不戀足

主人戀淚

進門的瞬間我便被主人按壓在門上

“對我產生了不該有的慾望?想擁有我?願意做任何事來留住我?”

主人在我耳邊重複我剛剛的話語

整個人籠罩在我身上,意欲將我拆吞入腹

我在他面前只有臣服的點頭

於是他帶領我進入了陌生的,不止有痛感的男女世界,沉浮飄零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身體已經習慣迎合主人,總之每次到最後,我都會不自覺的在主人愈發激烈的撞擊中流出淚水

我發現主人喜歡眼淚這個開關之後

就愈發嫻熟的使用這個技巧

於是很快在我淚眼盈盈的攻勢下,約定日悄然作廢

主人會擁我入睡,陪我吃飯

甚至陪我出去遊玩

我恍然間總有種我們似乎在戀愛的錯覺

於是我決定再接再厲

晚上我諂媚的提議,讓戀足的主人享受一次

來自足部的愛

主人的表情有些玩味

但在我雙腳努力奮戰了接近20分鐘主人仍然屹立不倒最終還是按下身在我體內爆發的時候

我已經累到無暇顧及主人的表情

累到雙腳顫顫的我淚流滿面的決定

我一定好好保養雙腳,重拾足部自信!

後來我把腳趾保養的我自己都愛不釋手

結果最後

非但沒有給夠主人足部的愛

反而含淚在主人含弄我腳趾的時候兀自到了頂峰

我自暴自棄的放棄了之前的堅持

催眠自己這也是一種圓滿

某天清晨我起來

奇異的發現無名指上多了一圈戒指

我壓抑內心的期盼和狂喜

在這是主人的枷鎖,還是婚姻的信物之間猶疑

惴惴不安又躍躍欲試的感覺衝撞著我的內心

我掀開被子走出臥室

發現主人正從廚房端出早餐

除了餐桌上的花瓶是今早新換的鬱金香

沒有任何其它的訊號

我滿懷忐忑的走向餐桌

食不知味的將早餐往嘴裡送

“找個時間先見父母還是先領證?”

我被主人淡然的接在“慢點吃有些燙”後面的如同討論天氣冷熱的語氣下驚心動魄的話語嚇掉了手裡的勺子

主人失笑,拿出新勺子塞在我手裡

“是誰說為了得到我不惜任何代價的”

我被驚嚇的半晌才找回聲音

“可是,可是,你是我主人”

“那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呢?”

我連忙找回理智,搗蒜般的狂點頭,“願意的願意的”

迷迷糊糊被帶去領證,見家長,挑婚紗

我腦海海里還不能消化主人給我講的故事

他遇見我只是經過,他不是圈子裡的人

他看見我時覺得我落魄又倔強,格外的純淨,生了喜歡的心思

那次受傷的腳刺痛了他,所以他不讓我再穿高跟鞋

他得知我戀痛,然後找到心理醫生

我以為的調教,其實是脫敏治療

他慢慢更加喜歡我

見到其他男人的靠近,起了佔有慾

看到我在他面前順從表相外的倔強,認真,率直,更加意識到對我的喜愛

直到那次我哭著在他面前剖白

他終於意識到,我從戀痛的癖好中撥開荊棘,走到他面前

他治療成功,終於不再抑制對我的慾望

他不戀足

更不戀淚

他戀我

而他不想做我的主人

他只想做我們倆的家的男主人

而我,是女主人

我震驚於同一個故事兩面性的巨大差異

一直覺得如在夢裡

直到舉行婚禮說出生老病死不離不棄的誓言那刻

我才突然清明

何必在意故事的曲折或是順暢

身邊人是心上人

便是故事最好的延續

如何以“屋外大雪紛飛,他在屋裡看著我被行刑。”為開頭寫一個故事?神仙研究所2021-10-22 11:53:15

屋外大雪紛飛,他在屋裡看著我被行刑。

我曾經那麼喜歡他。

黑暗中如光一般耀眼的神君,將我一手拉起,百般溫柔與呵護。

可直到那柄弒仙刀插入我的胸脯時,我終於恍然大悟。

一切都是假的啊。。。

1.「長羨,你的心能給蓮毓,是你的福氣。」

那柄弒仙刀插入我的胸脯時,我終於恍然大悟。眼淚是不知何時落下的,實則我並不想哭,但無奈這弒仙刀實在是痛極了,我很想抬手拔出這把刀,但我知道這只是個妄想罷了——

身前,是淡淡垂著眼眸、面無表情的俊秀神君。他墨髮高束,眼如橫波,唇似櫻紅,一席如火的紅衣,整個人清澈得卻像是露珠。乾乾淨淨的面容,乾乾淨淨的紅衣,唯獨他的手上,沾染著血跡,那是我的血。

地上真的很涼,弒仙刀又往我的心臟處深深入了幾分。

旁邊,站著兩位同樣丰神如玉的仙君。兩位皆是白衣,只不過一位面容清冷,一位面帶不忍,兩人皆容色出眾。

那面帶不忍的仙君望著我,又看了眼紅衣仙君,沉吟著開口道:「東君,還是速戰速決罷……」

面容清冷的仙君聽了這話,微微皺了眉,看著身旁的人說:「宮吟,你心軟了。」

宮吟仙君無奈地說:「容華,她畢竟也做了三百年我們的小師妹。」

「若不是因為蓮毓,她也配麼。」容華看著我,眼中似乎劃過了什麼,他冷冷說道。「好不容易遇上這顆與蓮毓極配的心臟,自然不能容得一絲馬虎。東君,取這心臟時務必小心。」

蓮毓,蓮毓……這個名字其實我並沒有聽過多少次。但偶爾,我在仙界時也會聽見幾個仙婢竊竊私語過此仙君的風流韻事。而我曾經無意間闖入的仙境禁地中,無數珍貴的仙靈精華聚著的一片池中,就有一株靜靜沉睡的月白色蓮花。那一次無意的闖入,也使得向來待我極溫柔的師尊扶桑神君第一次大發雷霆。是了,早在那時,我就應該意識到,那株與我本體極為相近的蓮花,將會在未來再次推我重入深淵。

我不是什麼天真單純的仙君,從我有意識起,為了修為、為了強大起來,我就在三界中最危險的深淵之沼摸爬滾打。我殺過妖,我的手上沾染過血,我從來不像那些仙婢口中「溫柔端重、鍾靈毓秀」的蓮毓仙君。但即便如此,當扶桑從天而降,白衣如月華、眉眼勝山河,一念便使想殺了我的大妖灰飛煙滅之時,我的心,竟然從未有過地滾燙起來。

他會用神力撫去我的傷口,用那雙修長的手拭去我面容上的血汙,並用我從未聽過的、輕柔好聽的聲音說:「從此以後,有我護著你,你不必再害怕了。」

「往後,你便喚我師尊罷。」

這句話,在此後多少次夢迴,成為無數個噩夢中讓我得以喘息的聲音。

後來,我成了仙界眾人皆羨慕的扶桑神君的小徒弟,成了兩個強大的仙君師兄萬分包容呵護的長羨仙君。

再後來,我下凡時撿到了一個被丟棄的嬰兒,我為他取名長生,親手將他帶大。這個少年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在兩百多歲時便化成仙君,天生仙骨,氣質不凡。

卻原來,此長生當真能夠長生,他並不是什麼被丟棄凡間的嬰兒,而是自誕生以來便能享神君之位的東君。

長羨長羨。我不僅本體與蓮毓相似,就連容貌也是七成的相像,或許當初為我取此道名的扶桑神君,就覺得這是我之大幸,可以羨之。

所以今日,在蓮毓即將化身人形,重回仙位時,為了她的完美無缺,我,這個替身,是時候該犧牲了。

我最信任的師尊封了下界之路,我的兩位師兄親自追殺於我,我從小養大的少年親手用弒仙刀插入我的胸脯。

為了蓮毓。

我的心臟,終於還是慢慢脫離了我的這副軀體。

仙是不會死的,只是隨著心臟的離去,我的一身仙力、一切感情,都將化為虛無。而這修為與情感,都將提供給蓮毓,使剛化形的她修為更加精進,也使她能夠在我這些強烈情感的刺激下,回憶過去,想起從前。所以,他們認為我只是沒了四百多年的修為、沒了正常的情感,卻還能活著,這對我而言應該是一個多麼大的恩賜。

可是在那顆心離開後,我的痛苦並沒有減少半分。我辛辛苦苦修煉了四百多年的修為,我遊覽這世間所有產生的愛恨……憑什麼,憑什麼為了一個蓮毓,為了她再次化形的完美無缺,我就要全部犧牲?

所以我用盡了仙力、用盡了我偷偷藏起來的所有殺手鐧。

我的感情還在。這是我最後剩下的東西。那顆心臟中,除了我四百多年的修為,再無其它。我躺在地上,感受著空空如也的心臟位置,艱難地扯出一抹笑容來。想必,在這些神君、仙君看到那化為人形卻並無從前記憶的蓮毓時,也能像我現在這般高興吧。

好在身前的紅衣神君並沒有檢查那顆活生生的心臟,我送給他們的這個驚喜自然也不會在此時公佈,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這樣更好。

他將那顆心臟交給我的大師兄容華仙君,容華低頭看了我一眼,難得露出一絲笑意,他託著那顆心,對我說:「長羨,你的心能給蓮毓,是你的福氣。」

旁邊的宮吟本來面露不忍,此時見了那心,似乎是想起終於要化形的蓮毓,也露出燦爛的笑容來,「長羨,蓮毓將回來了,她是個極溫柔、極善良的女子,所以你千萬不要怪我們。以後……咱們還是好好相處,雖然你今日實在叛逆,師尊也很不高興,但只要你乖乖的,到時候我託蓮毓為你說上幾句好話,師尊肯定也就消氣了。」

說完這話,他便頭也不回地,與託著心十分著急的容華離開了這裡。

於是這裡只剩下一位神君。

我模糊的視線裡,這紅衣神君緩緩彎下腰來,他似乎是在看我,而我只覺得噁心,我儘量睜著雙眼,好使眼中那極濃烈的厭惡之情能讓他看得清清楚楚。

東君也看清了。於是在那張面無表情的面容上,他緩緩垂下眸來,再抬起時,裡面的顏色深沉濃郁,他伸出手指,似乎是想來觸碰我的眼睛,我並沒有躲開,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東君的手指緩緩觸碰在我的眼上,他的手指很涼。像是嘆息一般,他輕輕說道:「姐姐,你為何要逃呢?」

我說不出話,現在的我空餘仙骨而無仙力,虛弱得和下界剛剛出生的小妖無二。

「姐姐,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不喜歡。」見我這樣,東君沉默片刻,將手掌覆在了我的眼上。

於是鑽心的痛苦再一次升起,可我明明沒有心。

——我的眼睛沒了。

2.「姐姐,我把你的記憶拿走,好不好?」

在我修成仙骨下界的一日,我撿到了被丟棄的長生。

也就是天生便是神君的東君。

但我那時候並不知道。於是我心中難免升起憐憫,我其實不是一個心地多麼善良的仙君,但或許是這百年來戒備心的逐漸消失,我輕輕戳了戳這嬰兒的臉頰時,他不哭不鬧地握住了我的手,軟乎乎的。

我決定將這孩子帶上仙界。

也是在上仙界之後,我發現這被丟棄的嬰兒竟然有天生仙骨。彼時,我與二師兄宮吟仙君說起時,他眼神複雜,看了一眼我懷中的嬰兒,笑著說:「不愧是我們長羨,這隨手一撿,便是個天生仙骨的好苗子。」

直到我被他們追殺,鮮血從臉頰滴落,沾染雪白的衣衫時,我才想通。哪有什麼「隨手一撿」,哪有什麼「天生仙骨」,為了靠近我,靠近這個東君心心念唸的「蓮毓替身」,高高在上的小神君不惜返璞歸真,偽裝成棄嬰。

所以,一切的偶遇,一切的相伴,都是假的,都是這高高在上的小神君為了我這「蓮毓替身」偽造出來的。

那時候的大師兄容華仙君就不太喜歡還是長生的東君,他平日裡便常與宮吟有些爭風吃醋似的討我的歡喜,見到一日日長大起來的長生時,他並沒有什麼好臉色,但也從來不像坑騙宮吟一般作弄長生,想必那時的他正是忌憚長生的真實身份。

長生的第一次站起,第一次走路,我統統記得。他說話很早,第一句話便是「姐姐」。

想想我當時是有多麼歡喜。

我從小的記憶,便是深不可測、危險萬分的深淵之沼。故而當我撿到長生後,我只盼著他能夠在乾淨、安全的環境下長大,我為他取名長生,含著彼時的我多少小心翼翼,就有多少我被剜心挖眼後的自嘲與痛楚。

而找到我、發現我、將我帶到仙界,並一手指導我修成仙骨化成仙君的扶桑神君,對長生的不喜卻更加明顯。

如今想來,他不喜的不是長生對「長羨」的親密,而是東君對「蓮毓」懷揣的感情。

扶桑。

我是喜歡過他的。

黑暗中如光一般耀眼的神君,將我一手拉起,百般溫柔與呵護。

我怎麼會沒有喜歡過他呢?

-

我被挖眼的不知道第多少日,或許是被東君帶到了什麼地方,他用仙君都掙不開的鎖鏈將我囚禁住,每日會來幾趟,但是來了之後,他也不說話,我只知道他靜靜地站在我面前。

終於,他像是忍不住了,他的氣息,如同風一般環繞在我的身邊,聲音低沉:「姐姐,你怎麼還不願開口?」

我的手被鎖鏈牽起,望不盡的黑暗中,我照舊沒有說話。

實則我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的心,我的眼睛,都已經被他拿去,我不知道東君將我囚禁在這裡,對於他,或者說對於「蓮毓」,還有什麼好處。

「姐姐,你的心就算離開了,也做了件壞事。」東君倒是也不管我有沒有迴應他,那輕柔的聲音中,彷彿帶著一絲怒氣,又像是想要笑,「蓮毓姐姐沒有恢復記憶,是不是你做的?」

我笑了笑,這對於現下的我而言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

「沒有記憶,是個好事。」

這是我這幾日說的第一句話。

黑暗的環境中,換來長久的寂靜。如若不是我熟悉東君的氣息,知道他還在我的身前,這寂靜中,彷彿又只剩下我一人了。

不知多久沒有聲音響起,那冰涼的手指觸碰到我的臉頰時,我惡寒地往後縮了縮。但這雙手的主人並不允許我這麼做,他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在我的耳畔,距離很近,氣息撲在我的耳垂上,我只覺得噁心。

「姐姐,我把你的記憶拿走,好不好。」

不容我回答,他的手上似乎是出現了什麼,而後捏開我的嘴,想要將那樣東西塞進來。

就在那丸藥觸碰到我的唇瓣時,我便知道這是什麼——

黃泉的孟婆湯與深淵之沼的喚靈草。

這兩者的確是能夠讓人前塵盡忘。

我沒有反抗,順從地將這丸藥嚥下去了。

東君因為我這順從的行為愣了愣,他的手指觸在我的唇上,聲音似乎有些顫抖:「你怎麼嚥下去了。」

聞言,我笑了笑:「神君,如你所願。」

「姐姐,你怎麼能嚥下去。」東君的手指用力地捏著我的喉嚨,高聲喊道,「姐姐,你把它吐出來,姐姐……」

「姐姐,你怎麼能想忘了我?姐姐?」

「長生會害怕的,姐姐,你吐出來好不好?」

「姐姐……」

他甚至用了仙力。

可這沒什麼用。

隱隱約約,我似乎又聽到熟悉的聲音,溫柔,卻又冰冷——

「東君,你給長羨餵了什麼?」

然而在這藥的作用下,我已經逐漸聽不到接下來的聲音,恍惚之間,我彷彿又回到了東君第一次站起來摔倒的時候,他掙扎著爬起來,然後眼淚汪汪地撲在我的懷裡,對我說,姐姐,長生害怕。

又彷彿是第一次見到扶桑,他白衣不染纖塵,向黑暗中的我伸出手來,說,從此以後,有我護著你,你不必再害怕了。

3.「他像是落荒而逃。」

我是在一股強大的仙力催動下醒來的。

是很舒服的力量,溫柔、源源不斷。

在這種力量的支撐下,我微微睜開眼睛,卻發現仍舊是黑暗一片,我不由動了動手指,卻發現自己被鎖鏈禁錮著。鎖鏈很涼,而且我能感受到,這種鎖鏈極其強大,不是我能夠掙脫開的。

而在這時,那股傳入我身體的力量也停了下來。

似乎還有一些無措。

「……誰?」我張了張嘴,艱難地發出聲音,聲音很沙啞。

沒有人迴應我。但我清清楚楚地能夠感受到身前人的氣息,那股與他的力量一樣,溫和如水卻又不近人情的氣息。

於是我抬起頭,用一種我認為能夠看到身前人的角度,沙啞著聲音,再次問道:「你是誰?」

話音剛落,那股氣息便在一剎那消失了。

——以一種接近於落荒而逃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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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神君不知道為何要逃走,甚至是有一些狼狽的。等到離開東君的神殿,他才發現,他的手指竟然在微微顫抖。

他沉默著站在東君的神殿前,遠遠看去,白衣如雲,彷彿將這位眉眼如畫的神君藏在霧中。也似乎什麼人什麼事都入不了那雙淡如煙靄的眼中,在仙界所有人的眼中,作為三神君之一,扶桑神君永遠是這麼高不可攀的模樣。

但是,也就是在扶桑神君那鴉色的發中,卻隱隱露出殷紅的八股絲線。這絲線密密地纏繞在他的烏髮間,就好像是黑夜中突然劃過無數紅色的星。

他就這麼站在東君的神殿前,一言未發。而來往的仙人們都不敢直視這位神君,只遠遠地行了禮,匆匆離開。

這似乎凝固的氛圍,直到一聲悅耳動聽的嗓音響起——

「扶桑神君。」

女子遠山般的眉眼,彷彿溫柔看待一切的事物,她那潔淨的月白色長裙彷彿最聖潔的花,輕輕行走之間,有隱隱環繞的雲紋。這一切,毫無疑問是美的,但超越了美的,還是她周身那讓人感到無比舒適的氣息。

見到此人,扶桑神君本來微微皺起的眉,不由舒展開來,他的面容上,也同樣展開一抹淺笑:「蓮毓,你怎麼來了。」

蓮毓向著他淺淺笑了,她微微抿著唇,道:「容華仙君與宮吟仙君打起來了……我想著,出來走一走也好。」

周圍有仙婢端著各類仙花仙果走過,總往兩人身上似有若無地投來視線,似乎是覺得走了有段距離,也竊竊私語——

「那位仙君是蓮毓仙君麼?」

「肯定是了,你還見過扶桑神君向哪位仙子這麼笑過?」

「那、那長羨仙君……」

一位仙婢忙打斷她的話:「你怎麼還敢提她?那日的陣仗,你是忘了麼?」

幾位仙婢竊竊私語著,匆匆離開了。

或許還是剛上來的仙婢,殊不知扶桑神君與蓮毓已將這些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蓮毓的面容上浮現出一抹困惑,事實上,這不是她第一次聽見「長羨」這個名字,在容華仙君與宮吟仙君打架的時候,她就偶然間聽到過。而那位總纏著她的東君殿下,有時也會無意識地呢喃出這個名字。

長羨……她是誰?

蓮毓覺得自己心裡有些忐忑,她想抬起頭問一問扶桑神君,卻在那一剎那,她知道,扶桑神君也認識這個人。

因為就在抬頭的一瞬,蓮毓看見扶桑神君正看著她。

但不是在看她。

而是透過她,看向另一個人。

「扶桑神君?」蓮毓不由皺起眉,她的心有些慌亂。

扶桑神君終於回過神來,他抱歉地衝著蓮毓笑了一笑:「抱歉,我在想……一些仙界政務的事情。你才剛剛修成仙君,境界不穩,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說罷,扶桑神君抬起手,似乎非常熟練地揉了揉蓮毓的腦袋,而做出這個動作之後,他淺淺的笑卻又突然僵住,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後,扶桑神君忙放下手:「對不起蓮毓。」

蓮毓溫柔地笑著:「沒什麼,這在從前……你是經常對我做的麼?」

聞言,扶桑神君沉默半晌,他看著蓮毓,手指動了動,而後輕輕地說:「……是。」

蓮毓不是長羨,她比她溫柔、善良、體貼……

而且,她也沒有那一雙看似溫和卻暗藏桀驁的眼眸。

-

在又過了不知多久的黑暗與寂靜後,我的身前,響起了一個人的腳步聲。

和醒來時那股溫柔的力量不同,這人的氣息灼熱、滾燙,像是火、太陽。

這氣息,猛然間環繞住我。

氣息的主人緊緊地抱著我,抱得當真緊極了,彷彿要將我按入他的身體之中,我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而後,在這一片寂靜中,我聽見耳邊響起少年淡淡的聲音:

「姐姐,他來過,是不是?」

4.「哪個弟弟會對姐姐做這種事?」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那人又在我耳旁呢喃道:「姐姐,你身上有他的味道,我不喜歡。」

絮絮叨叨的聲音,不斷地在我的耳邊響起,像是已經憋了許久沒有說話,這下子統統發洩出來一般。

「姐姐,你那日暈過去,嚇壞長生了。」

「那扶桑,他竟然還敢來。」說到這裡,這聲音微微壓低,透著濃濃的不喜與忍耐。

扶桑?我微微側過頭去,這人的呼吸全部噴在我的耳上,讓我極其不耐,我張了張嘴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扶桑?」

這人的動作僵了僵。

我下意識地覺得我好像說了什麼不該提到的名字,不由微微皺了眉。

下一秒,一股強大的仙力席捲四周,這力量的灼熱與滾燙將周圍的溫度硬生生提高了許多,就像在火爐裡一般,而這極其逼迫的氣勢還不僅僅如此,我整個人被狠狠推至身後的牆壁上。

是冰玉一般的牆壁,使得我的脊骨都開始生涼,我被身前的人緊緊按住,一動也不能動,本來就被鎖鏈囚住的雙手早已被按在牆壁上,那人的手指緊緊地掐住我的手腕,灼熱的氣息幾乎撲個滿懷。

我皺著眉,冷冷道:「放開。」

那人按住我手腕的手指,慢慢地來回摩挲著,我能感受到他熾熱的視線此刻就在將我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微微側過頭,那人卻已經一把掐住我的喉嚨,他的聲音和力度一樣,緩緩變大:「姐姐……」

「刺啦——」

幾乎是沒有想到的。

在我將被他掐住呼吸困難之時,他突然鬆開了手,但也就是同時,我身上穿的衣服卻被狠狠地撕開。

而他冰涼的手指就摩挲著我露出的肌膚,一下一下地。

越發靠近這滾燙的溫度,我能夠感覺到我脖子上不由自主沁出的汗。

柔軟的黑髮碰觸到我的臉頰,他幾乎將整個人埋在我的懷中,那逐漸滾燙的唇瓣,輕輕地劃過我的脖子、雙肩。

在這極度的憤怒與噁心之下,我只覺得我整個人都顫抖起來,我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喊出聲——

「你到底是誰,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那人的唇瓣,在我的肩上停住。

他幾乎是冷冷地開口:「姐姐,你在說什麼?」

「你聲聲喚我姐姐,卻又做此等下作之事。」我感受到他動作的停止,冷冷笑了笑,「況且我孑然一身,何來的親人?你是何人?」

沉默。

再次開口的時候,這人的聲音卻顫抖起來:「姐姐……你在騙我對不對?」我聽見他站起來的聲音,他來來回回地走著,身側的氣息大亂,那聲音也斷斷續續的,「怎麼會,我和扶桑都用了神力,你怎麼還會忘記?孟婆湯和喚靈草,怎麼會……」

他衝過來,顫抖著抱住我:「姐姐,你是在騙我,是不是?你怎麼會忘記長生呢?」

我冷冷道:「孟婆湯和喚靈草?我自幼長於深淵之沼,這東西怎麼會對我有效果?當真沒想到,我不過小憩一會,一覺醒來……」我頓了頓,苦笑了一下:「心沒了,眼睛也瞎了,還有這不知從何而來的一身仙骨。你到底是何人?將我囚於此地,你到底有何陰謀?」

「深淵之沼……」他沒有鬆開抱著我的手,「難道,難道,你只忘了這三百多年的事?」

他的聲音逐漸變得歡喜:「忘了,忘了……」但很快不知為何又痛苦地嗚咽起來:「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還是他!為什麼你就這樣痛痛快快地忘了?那我呢?姐姐,我怎麼辦?你怎麼能忘了長生?」

我沉默片刻:「我不認識你。」

這自稱為「長生」、似乎還是什麼高高在上的神君,此刻緊緊地抱著我輕輕說道:「沒事,沒事姐姐,長生會陪著你的。姐姐,我是你親手養大的呀,我們倆,是這個世上最親的人了。」

我抿了抿唇,不由一笑:「親手養大?聽你口氣,你是神君,是仙界的人罷?我不過下界最最普通的蓮花妖,我怎麼將你親手養大?況且……」

我低頭,「看了看」被撕破的衣服,嘲笑地拉長了聲音:

「哪個弟弟會對姐姐做這種事?」

5.「容華,你算什麼東西。」

話音剛落,我便察覺到這位神君的身子立時僵硬起來。

他緩緩站起身來,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輕輕地對我說道:「姐姐,對不起,都是長生的錯。」

「是長生太著急了。長生害怕姐姐被那個人傷害到。」他輕輕地低語,「姐姐,我很珍惜姐姐的。」

我皺著眉:「你在說些什麼?」

「姐姐,你不知道吧。你的心,就是扶桑挖掉的,你的眼,也是扶桑取走的。他把你囚禁在這裡,用鎖仙鏈將你的雙手雙腳鎖住。」少年神君含著一絲悲傷的語調,在這小小的空間中響起,無邊的黑暗中,他的聲音,像是魔的低語,「姐姐,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害怕你會離開我。可是沒想到扶桑竟然還給你服用了孟婆湯和喚靈草,我雖用了神力,但終究沒有成功……你還是忘記了這些年的事情。」

「你是說那個傳了仙力給我的人,便是扶桑麼?」我沉默片刻,說道,「你說的這些,我憑什麼相信你?」

「我知道姐姐會懷疑我。」少年神君輕輕地握住我的手,溫溫柔柔地笑了一聲,「不過沒關係,姐姐,過不了多久,我就為你將心和眼睛搶回來。」他說到這兒,突然咳嗽了一聲,我的手背濺上了什麼液體——

應該是血。

感受到這粘稠的液體,我不由微微皺了眉:「你怎麼了?」

我又聽到他強作無恙、語調變得活潑的聲音:「沒事的,姐姐,就是一點血罷了。那日扶桑追殺你,我護你時受了一些傷,不過沒有關係的,都是小傷。」

「……」我輕輕抽出手來,「那你能告訴我,扶桑與我是什麼關係麼?他又為什麼要挖去我的心、取走我的眼睛,還將我囚禁在這裡?」

一身紅衣的東君淡淡垂著眼眸,他看向靠在牆上、髮絲凌亂的白裙女子,微微勾起一抹笑,語調卻逐漸變得低沉悲傷:「姐姐,扶桑是你的師尊。但是,他待你一點也不好,一開始,他還認真指導你,但當你晉升為仙君之後,不僅是扶桑,還有你曾經的兩個師兄……都認為你不過只是花妖出身,卻擁有如此出眾的天資。所以,他們合起夥來,做出此等之事。」

他彎下腰,手指輕點,那本來被他撕開的衣服便又完好如初。東君輕輕將那衣領合攏好,而後緩緩說道:「不過姐姐,你別擔心,長生,會一直保護你的。」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輕輕響起,似乎是從什麼傳聲器中傳出來的——

「神君,你在忙嗎?」

溫柔輕緩的女聲。

東君下意識地看了眼對面的人。

我自然也聽到了這聲音,我淡淡提醒他:「似乎有人找你。」

「抱歉姐姐,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去處理一下。但你放心,我還會偷偷來看你的。」這少年神君,一絲慌亂也無,他將手從我合攏的衣領上移開,然後淺淺笑了一下。

我感受到屬於這位神君炙熱的氣息慢慢消失在這個空間中。

空間重新變得冰冷起來。

我閉著眼,動了動被鏈子牽住的手腕,不由笑了一下。

-

優美寧靜的芳靈小境之中,花葉隨著風輕輕搖曳,中心一片湖水,靜靜地蕩起漣漪。

而立在湖心亭中的女子與兩位俊美仙君,本該是賞心悅目的場景,只是此刻,兩種不同顏色的光芒不斷地在這片空間中閃爍,也就是在這些光芒中,兩道身影不斷地穿梭、交織,幾乎每一次碰撞,都會使得這片花葉紛紛墜落,甚至天都在變換著顏色。

「容華,你為什麼就非要霸佔著蓮毓不可?你沒有覺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嗎?」

「……宮吟,我都說過了,你不能偷偷來見蓮兒。師兄的話,你也敢不聽了是麼?」

「你這都是什麼歪理!」

這不是容華和宮吟第一次打起來,自從蓮毓醒來,這樣的爭吵與打鬥幾乎每一日都要發生。

穿著白衣的蓮毓無奈地站在下面,她柔美的面容上眉頭緊緊皺著:「容華,宮吟,你們不要再打了。」

就在此時,一道火紅的流光來勢洶洶地撞入天上這兩位正在打鬥的仙君之間——

「打夠了就停下。」

不遠處緩緩走來的身影,墨髮高豎,衣勝流火,行走之間自有一番風流。只是那眉眼清冷似青竹,雖還是少年模樣,但卻有著難言的威壓。

宮吟一見到此少年,忙收了手,他皺著眉躲開容華打來的一道法術:「容華,東君在此,你怎麼還敢出手?」

緩緩放下手的容華聽到這話,冷冷一笑,他的目光瞥向那道火紅的身影,眼中劃過一絲憎惡,而後開口道:「東君既然來了,我小小仙君又怎麼敢再出手?」他頓了頓,看著慌忙跑過來的蓮毓,又用蓮毓正好能夠聽到的聲音,意味深長地說道:「只是東君來得匆匆,不知,是否從那處而來?」

他是知道那日之後長羨的去處的。

蓮毓剛剛走到他們身邊,此時聽到容華這句話,不由皺了皺眉,剛想抬起頭說些什麼。

「啪——」

只聽見重重一聲,容華整個身軀都被拍起,而後墜落在了不遠處的湖水之中。

一片寂靜,水花與漣漪之中,衣衫浸溼的容華慢慢地站起來。他慢慢看向負著手的神君。

東君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突然笑了笑:「容華,你算什麼東西。」

6.「他可是……天生仙骨。」

兩百多年前,扶桑神君座下的小徒弟長羨僅僅用了一百年便修成仙骨化成了仙君。

修成仙君那日,長羨盈盈而立,最簡單的月白色長裙,周身縈繞著華光,漫天霞姿、仙獸齊鳴。

一瞬間,容華幾乎以為心心念唸了幾百年的蓮毓就站在他的面前。

但很快容華就反應過來。

長羨的眼中,永遠對他人帶著一絲警惕,與蓮毓七成像的面容上,本應該柔美溫婉的五官,卻像是生生浸了刺骨的冰水。和蓮毓不同,長羨不太常笑,但是有一點是相似的——

容華看著月白長裙的女子在看到緩緩行來的扶桑神君時,不由自主綻開來的淺淺的笑,心裡這麼想道。

「面對扶桑時的笑。」容華的面容冷了下來,他閉了閉眼睛,看那霞光萬千、仙獸齊鳴的景象,又看了看仙界禁地的方向,不由露出一抹笑來,「沒事,既然長羨已經修成仙君,那麼距離蓮毓回來也不遠了。」

身前,月白長裙的長羨緩緩走來,向著他與宮吟,點了一點頭:「容華師兄,宮吟師兄。」

身旁是宮吟毫不遮掩的興奮,他幾乎要圍著長羨打轉:「長羨,師兄就說你可以,果不其然。」

「謝謝師兄往日對我的指導。」長羨微微一笑。

見此,容華忍住心中的暴戾,他柔和著眉,輕聲問道:「長羨,你既已修成仙君,接下來有什麼想做的麼?若有什麼喜歡的、想要的,也都說出來,師兄必然為你找來。」

長羨微微皺了皺眉,她思忖片刻,道:「還是繼續修煉吧,但或許我會下界一趟。仙界有些悶。」說到這裡,她搖了搖頭:「師兄往日送我的東西已經夠多了,長羨受之有愧。」

「怎麼會,你可是我最疼愛的小師妹。」

最疼愛的小師妹的替身、引子。容華笑了笑,抬起手來揉了揉長羨的腦袋:「那好,不若我陪你下界罷?」

旁邊的宮吟不滿地拍下他觸碰長羨的手,轉頭笑著說:「容華最近專管東海那兒的政務,忙得很。小師妹,不若我陪你去罷?我下界的次數多,也知道許多好玩、好吃的地方。」

容華作為東海龍族的後裔,又拜在三神君之一的扶桑神君門下,未來不可限量,因此近日天帝便派他專管東海的事務。

容華低頭看了看手。

長羨已淡淡笑著拒絕:「不必了,師兄。我一個人去就好。」

正說著話,她身邊緩緩站定一道身影,那人向著她的方向微微側了側頭,聲音如璧如玉:「長羨,你剛修為仙君,仙力並不穩,待會我為你鞏固基本,你再下界也好。」

說話的人正是他們的師尊扶桑神君。

扶桑下意識地輕輕拍了拍長羨的頭,長羨聽到這話,微微抬了頭,露出她自己或許都沒發現的爛漫的笑容來:「知道了,師尊。」

容華看著這副和樂融融的場景,冷冷一笑。

-

長羨回到仙界,還帶上了一個嬰兒時,是容華沒有想到的。

他在靠近那個嬰兒,已經暗自凝聚仙力想要出手時,卻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力量——

滾燙、灼熱。不遠處傳來的陣陣龍車之聲,彷彿是在警告。

是東君。

容華收起手,和身旁顯然也已經意識到的宮吟對視一眼。

長羨帶著一絲歡喜的聲音響起:「師兄,我在下界遇見他,覺得有些緣分,便帶上來了。他還這麼小……我為他取名長生,師兄們覺得可好?」

容華抬起頭時已面色如常,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長羨懷中閉著眼的嬰兒,換上了同樣欣喜的表情:「小師妹,你是不是還沒有看過他的天資?他可是……天生仙骨。」

宮吟在旁邊輕輕笑著,眼神複雜:「不愧是我們長羨,這隨手一撿,便是個天生仙骨的好苗子。」

聞言,長羨愣了愣,她低下頭,輕輕摸了摸嬰兒的面頰,緩緩說道:「我並沒有在意這個。他若日後能夠得昇仙君,自然是好。若是沒有,也無妨。這世間百態,我望他都能珍之看之,淡然待之。」

於是,在接下來的兩百年裡,容華看著這嬰兒逐漸長大成人。

或許是因為東君強行返璞歸真的原因,小小的身體裡,藏起來的神君的巨大神力,使得他小時候便多病多災。往往有幾個日夜,他都能看到長羨抱著「長生」來往於藥醫殿,或是站在芳靈小境的湖心亭中,化螢火之光逗生病的「長生」開心。

東君的記憶直到修成仙君後才回來。

那時候長羨正輕輕擁抱著他:「長生,恭喜你。」

容華親眼見到,那本來清朗如竹的少年,身側突然換了氣息,他本來微微勾起的唇角此時已經放下,而抱住身前人的手卻更緊了幾分。

「謝謝你……姐姐。」

容華冷眼旁觀。

也是那日後不久,仙界禁地傳來了震動,他欣喜若狂地奔去,看見池中悄然盛放的月白蓮花——

蓮毓也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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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靜默之中,容華與不遠處負著手的少年神君對視。

在池中滿身狼狽的容華,突然勾起唇笑了笑,他行了一個大禮,聲音平和:「東君見諒,是容華一時失言。」

7.「他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三神君之一。」

紅衣的少年神君面無表情地看著容華。

一時間氣氛緊張起來。

站在旁邊的宮吟像是看戲一般,他一言不發,束手旁觀。

還是蓮毓看了看溼漉漉的容華,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東君,擔憂地開了口:「東君,想來容華師兄也不是故意冒犯你的,你切莫放在心上了。」

聽到蓮毓開口,東君的面色微微緩了過來,眉眼也變得溫柔起來,他向著蓮毓露出一抹笑來:「蓮毓姐姐既然開口了,我自然不會生氣。但是……」他笑著繼續說:「有些人還是要認清自己的身份,容華,你說是不是?」

作為三神君之一,東君有這個資格也有這個底氣這麼說。

容華微微一笑,也沒用仙力弄乾身上的衣服,仍溼漉漉的,他抬起腳跨過湖水站了上來,說道:「神君說的極是。」

見此,蓮毓仍舊有些擔憂,就在她剛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蓮毓張了張嘴,竟突然合上眼暈了過去。

站在旁邊的東君忙接住了蓮毓,容華剛衝過來,此時見得東君已將蓮毓抱了起來,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

宮吟在旁邊著急道:「蓮毓怎麼了?怎麼突然暈過去了?」

東君抱著蓮毓,緊緊皺了眉:「我送蓮毓回景靈殿,宮吟你去藥醫殿。」

景靈殿是扶桑神君的住處,這幾日需要休養的蓮毓都是住在那裡。

還未等宮吟接話,東君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旁邊的容華沒多說什麼,也跟了上去。宮吟長長嘆了口氣,也忙去了藥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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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靈殿內。

請來的醫藥殿的清儒仙君摸了摸並不存在的鬍子,看著躺在床上皺著眉顯然極痛苦的蓮毓,慢吞吞地說道:「這……蓮毓仙君體內的力量,應該不是她的吧?雖然本體相近,但畢竟不是她自己的。」

東君沉默著看了眼床上的蓮毓,沒有說話。容華已冷冷開口道:「那又如何?清儒,你把話說清楚。」

「蓮毓仙君本體為蓮花,其蓮子又被稱為蓮心。幻化人形之後,蓮花花葉化作身體四肢,最重要的一顆蓮心化作心臟,次之的兩顆蓮子便是雙眼,剩下的蓮子又各自形成不同的器官,最後的蓮臺便是本命仙器。而蓮毓仙君在四百年前自毀本體,本就沒了存活的機會,但是仰仗神君與各位仙君,又不知從哪兒取了這本體相似的蓮心來,才使蓮毓仙君能夠再次化成仙身。」清儒仙君並沒有被容華嚇到,他摸著不存在的鬍子,不緊不慢地繼續說著,說到「又不知從哪兒取了……」的時候,竟忍不住笑出了聲,「但這蓮心並不是蓮毓仙君自己的,雖在她體內,卻會受到其它蓮子的排斥,故而蓮毓仙君此次便暈倒了。」

說到這兒,殿外走進來了扶桑神君,他本在處理政務,之前放在蓮毓身上的感應此時突然變動,便想到是蓮毓出了事,忙就趕了來,他已經聽到清儒仙君所說,本來還微微皺著的眉此時突然僵住了。

「扶桑神君。」三位仙君見扶桑神君進來了,忙行了禮。

扶桑看了眼床上面容痛苦的蓮毓,轉頭問清儒仙君道:「照清儒你這麼說,那該如何是好?」

「老朽又不是蓮花,老朽怎麼給蓮子和蓮子勸架呢?」清儒收回手,不以為意地站了起來,而後搖頭晃腦地說道:「哎呀,也不知道為什麼,老朽一踏進這景靈殿吶,就感覺渾身不舒服,就感覺噁心,實在待不下去了……扶桑神君,東君,老朽這就回去了。」

他一面說著,一面看了眼旁邊沉默不語的東君,笑眯眯地說:「老朽還是回去看話本吧,話本里有句話,叫什麼……養不熟的白眼狼云云,實在可嘆、可笑,還挺有意思。」

不等其他人說話,清儒行了一禮,拎著箱子便化雲走了。

東君本來面無表情的臉此時更陰沉了,他知道清儒是在指桑罵槐。

小時候他常常生病,姐姐便會帶他去藥醫殿,和清儒也算是老相識。

扶桑神君自然也知道,但不知為何,他竟然覺得清儒那番話聽得格外舒適。

而一心想著蓮毓的容華此時握緊了拳頭,轉頭看向東君道:「東君,剛剛那番話你也聽見了。既然蓮兒體內一顆蓮子不夠,那麼……」

正聽著的宮吟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不由皺了皺眉:「你還想從長羨那兒……?」

「長羨現在已經如此,怎麼能再取她的蓮子。」扶桑幾乎是脫口而出。他似乎是反應過來自己在說什麼,忍住心中的異樣,緩緩道,「容華,長羨也是你的師妹。」

容華看著這位師尊,心中冷冷笑了笑,他只轉頭看向沉默的東君,接著說:「東君,我知曉你取了長羨的一雙眼。兩顆蓮子,蓮兒肯定會沒事的。」

宮吟本來還不知道這件事,聽見容華這麼說,心下一驚,想到剛剛清儒仙君臨走時說的話,實在不寒而慄。

東君取出長羨的眼睛,無非是不想看見那雙眼中的厭惡之情,他本沒有想過將這雙眼交予他人。他低頭看著蓮毓,蓮毓此時滿臉痛苦,昏迷不醒,汗珠從她的額頭上滑落下來。

就好像看見那一日的姐姐。

東君閉了閉眼睛,可是在這一剎那,又是當年他渡劫時蓮毓衝過來擋在他身前的樣子。長羨的模樣與蓮毓的身影不斷交疊,東君一時間心裡跌宕起伏,他只覺得喉嚨一腥,竟當眾吐出一口血來。

「神君……」宮吟忙上來扶住他。

扶桑也不由皺了眉,但容華卻繼續道:「東君,恕我直言,當年蓮兒為你擋劫,九死一生。難道,你就這麼忘了?」

他的聲音如冰,寒冷而刺骨。

扶桑看向容華,終於開口道:「容華,閉嘴。」

扶桑畢竟是容華的師尊,容華只能不再開口,他心中不滿,只痴痴地看著蓮毓。

東君緩緩站直身子,他神情淡淡地拭去嘴角的血跡。而就在他伸出的手掌之上,升騰起兩顆如墨如玉的珠子。

一時華光溢彩,溫潤流轉。

容華眼睛一亮:「東君你想……」話還未說完,他整個人又被一股強大的神力狠狠拍到了地上。

煙塵之中,寂靜無言。

扶桑神君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他看著那兩顆珠子,一時又想起那雙漂亮的、流轉的、卻有些桀驁的眼眸,想起那時常安靜、看見他便會展開一抹淺笑的小徒弟,心中突然一痛。

這疼痛之感已經伴隨了他兩百多年。

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痛。他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三神君之一,明明這世上幾乎已經無人能夠再傷他。

「這是最後一次。」

這滿殿寂靜中,響起少年神君淡淡的聲音。

-

本來已經習慣的黑暗。

卻不知為何,我的身體,又或者是從靈魂深處,疼痛與撕裂感開始蔓延了全身。

我想用手捂住疼痛的位置,但是手被鎖鏈緊緊困住。

在這寂靜中,我的汗水不斷地流出來,可以想象的狼狽,但我已經顧及不到了,我痛得想要起來,我身體內殘餘的一些靈力在不斷亂竄,很快又消失不見。

是什麼消失了?

我想睜開眼,但面對的仍舊是一片黑暗。

以及鐵鏈發出的冰冷的聲音。

8.「長生,你不會讓姐姐失望的,是不是?」

在這片急劇的痛苦中,我知道,我的眼睛可能回不來了。

額角的汗水滴落到我的唇瓣上。

很苦。

在那股灼熱的氣息來到我的身前時,這自稱為「長生」的神君沉默了許久。

而後,我感受到他伸過來的手。

我下意識地側過了頭,但僅僅只是這個小小的動作,就讓我直喘了好幾口氣。

「姐姐,我只是想幫你擦一擦汗。」他的聲音在這時輕輕響起。

我沉默半晌,開口道:「你曾說,你會幫我把我的心和眼睛搶回來。」

長生沒有說話。他似乎是彎下腰,用一方帕子輕緩地將我面容上的汗珠拭去。

他呢喃一般地說:「姐姐,你會離開長生嗎。」

這一句話,他好像不是在問我,而是在問他自己一般。

「我這樣還能怎麼離開你?」我自嘲地一笑,「你說我養你長大,是麼?」

長生的聲音輕輕在這個空間中響起:「是。姐姐,整整兩百多年。」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被鐵鏈牽制住的手向著他的方向揮了一下:「你過來。」

半晌,腳步走得更近。

我伸出手,循著剛剛聲音的方向,摸索到一張溫涼的面容上。

他的唇瓣,在微微顫抖,聲音亦是。

「姐姐……」

長生含糊地發出兩個音節。

一滴液體輕輕墜落在我的手背上。

是淚。

我突然湊近他,扯了扯唇角,想要露出一抹笑,卻失敗了。

我在長生的面容前,以著幾乎要貼近他唇角的距離,輕聲低語:「長生,你怎麼能喜歡上把你養大的姐姐。」

「長生,你不會對不起養了你兩百多年的姐姐,是不是?」

「……」聽到這句話,長生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而後幾乎是踉蹌著往後退了一步。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東君用手指觸碰了一下嘴角的鮮血,他低下頭看著那修長手指上的血跡,而後又翻過手來,看了眼掌心。

東君又想起剜長羨心的那一日,姐姐的鮮血就像是這樣沾染上了他的手指。

他顫抖著遮住自己的眼睛,好不讓那眼淚得以流出來。

從心的地方,有什麼東西,像是雷劫一般,顫動著、跳動著,陣陣地逼入他酸澀的咽喉。

可是……他不能讓姐姐離開他,他決不能,決不能失去姐姐。

他不允許姐姐喜歡上其他人。

但他更不想姐姐厭惡他。

在這片空間的長久的沉默中,我晃了晃手上的鏈子:「你說,是那位扶桑將我囚禁在這裡的。現如今,我心也沒了,眼睛……」說到這裡,我輕輕笑一聲:「眼睛應該也被拿去用了吧,既然如此,我一介廢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轉告他,將我放出去轉一轉也好。我一個人待在這裡,我不喜歡。」

長生沒有回答,但是他往這裡走了幾步,而後用手指輕輕觸碰上冰冷的鎖鏈以及那被鎖鏈牽制住的我的手。

我的手微微動了一下,然後輕輕地,反握住了那根手指。

感受到那手指的顫抖,我再次柔聲問道:「長生,好不好?」

「我既照顧了你兩百年,長生,你不會讓姐姐失望的,是不是?」

灼熱的氣息裡,我聽見少年沙啞的聲音——

「好。」

9.「長羨……這個名字挺好的。」

在那日之後,許是長生與那位扶桑說了,我的手腳終於不必被鎖鏈鎖住。

並且,我似乎也被換到了另一個空間,像是就寢的地方,有適宜的溫度與柔軟的被褥。只是踩在地上,仍是冰涼。

我的身體其實已很不好。失去了眼睛與心這三顆最為重要的蓮子,我能察覺到如今的身體,就如同枯葉般搖搖欲墜。

每至夜晚,當我合上眼休息時,都能察覺到一股滾燙的氣息。

那氣息就近在咫尺。

而後會有人的視線,貪婪地一遍又一遍描摹著我的面容。

我知道是長生。

-

事實上,從我醒來的那一日之後,除了那位據說是我從前師尊的扶桑以及長生,我就再沒有感覺到其他人的氣息。

長生似乎很不願意我出去,他黏得我越發緊了。偶爾他會在我的要求下陪同我一起出門,雖說我也不知道是去哪裡,但能夠出門,就已讓我本疲憊不堪的身體得到一絲放鬆。

這日,我正倚在欄杆上,長生就站在旁邊,將手上的像是魚餌的東西交給我。

「姐姐,你還記不記得?我小時候,最愛用這些東西來投給池中的魚兒吃,你說這在下界叫做魚餌。」他握著我的手,將那些魚餌放在我的掌心。

我收回手,用手指輕輕抓了點魚餌,感受著那粗糙的質感,我淡淡道:「抱歉,我不記得。」

「……」長生沉默了一會,又像是笑了起來,「沒事姐姐,長生都記得,長生會一一告訴你的。」

我可有可無地點了一點頭,而後轉過身,將那魚餌一下一下地扔進池子裡去。

微微蕩起的漣漪,是輕微的水聲。

而長生就靜靜地站在旁邊,用那灼熱的視線,似乎在一筆一劃地勾勒我的五官。

正在這時,長生身上又傳來了上次一樣的聲音:

「神君,是我,蓮毓。若聽到這些話,能否請你來見我一面?」

蓮毓。

我挑了挑眉。

還未等長生說話,那聲音又再一次響起:「聽師兄說,此次我醒過來,多虧了神君拿來的……」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便猛地被長生掐斷了。

「這聲音有些耳熟。」我投著手上的魚餌,笑了笑說,「蓮毓。好名字。」

長生笑得似乎有些勉強:「姐姐,是位故人,我們先回去吧。」

我懶懶地摩挲著粗糙的魚餌,漫不經心地說:「你先去吧,我就在這待一會。」

「可是姐姐……」長生的聲音裡有一絲慌亂。

「你若不放心,捏個結界便是。」

長生沉默了一下,而後說:「姐姐,我不是這麼想。」見我沒有回答,他只能輕聲道:「那姐姐,我先去一趟,你在這裡……不要亂走。」

在他消失的一瞬間,我便感受到了結界。

我淡淡笑了笑,索性將手中的魚餌全部扔在了池子裡。

「嘩啦」一聲。

很安靜的氛圍。

不知從哪裡來的風,我微微閉上眼睛,卻感到眼上像是落下了什麼,顫顫巍巍的,很輕盈。

我動了動眼睛,那東西就又輕輕飄起來落在了我的鼻尖上。

我伸出手來,在鼻尖的位置輕輕觸碰了一下——

似乎是隻蝴蝶。

這蝴蝶並不畏懼我的觸碰,它的蝶翼柔軟而潔淨,在我的手腹下微微地顫動著。

是一種微小生命的顫動。

「好癢。」

那蝴蝶像是聽懂了,又撲打著雙翼停落在我伸出的手指上。

我低下頭,雖然仍舊是一片黑暗,但卻像是能夠看見這手指上的蝴蝶一般,盈盈的,應該很溫柔。我愣了愣,也不管這蝴蝶是否能聽懂,便低著頭笑著說道:「從前在深淵之沼,靈物最不喜歡接近我,就算我化作本體也是。這裡應當是仙界,難道仙界的靈物會格外喜歡我一些?」

這蝴蝶便在我的手指上微微動了動。

在那一瞬間,我彷彿能夠看見它的模樣。

像一團光。

可就在下一秒,我身旁傳來了腳步聲,與此同時我手上的重量也消失了。

蝴蝶似乎飛走了。

這氣息與長生的不同,讓我想起醒來的那一日,感受到的溫柔與冰冷。

或許在這個人的身上,溫柔與不近人情,並不對立。

「你是扶桑?」

我將手收了起來,而後彈了彈袖子,轉過了頭看向那個方向。

那人的腳步在離我還有一些距離的時候停下了。

他淺淡的,宛若山澗流水的聲音,輕輕響起:「東君說你失憶了。」

這聲音很耳熟,也很好聽,但我並不喜歡。

「東君?」我若有所思地開口,「你是說長生?他不是叫這個名字麼?」

「長生,是你給他取的名字。」他緩緩道,「長羨,你當真失憶了嗎。」

我不以為意地又轉過頭來,向著池水的方向看去:「我沒有失憶。」

話音未落,那人似乎腳步往這裡又走了一步。

「我應該只是把想忘的都忘了吧。」不緊不慢地,我笑了笑說道:「可能這段記憶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好東西,那我不要也罷。你,包括那個長生或者是東君。」

「……我是你師尊。」扶桑的聲音有些異樣,但我聽不出來是為什麼。

我摸了摸少掉一顆心的胸脯:「長羨……我在深淵之沼時並沒有名字。這個名字,難道也是你給我取的?」我緩緩念著這個名字,不由笑了笑繼續說道:「這個名字挺好的。」

不遠處的人並沒有再往前走一步,他似乎在看向我這裡:「你近來身子怎麼樣?」

扶桑想,他應該是不後悔當初做的決定的。

蓮毓是他第一個主動收的徒弟。

當年孱弱的少女伏在他的身前,聲音婉轉:「我拜神君為師,也望神君能為我賜名。」

他一眼看透她的本體——

是一朵月白的蓮花。

少女端美靜柔,眼神潔淨,瞧著便是從未受過磨難的模樣。

他看著少女,淡淡說:「蓮毓,蓮為本體,鍾靈毓秀。此後,你便叫蓮毓吧。」

10.「你連你自己的心,都看不清嗎?」

蓮毓就像是月亮一樣,溫柔、體貼,悄無聲息便能夠融入人心。

但是長羨不一樣。

她看人時永遠帶著警惕,哪怕她在淡淡地笑著,也總讓人覺得疏離。

其實在深淵之沼救下長羨,並不是扶桑第一次見她。他將當時還沒有名字的少女帶到了仙界,為她取名「長羨」。

當時的長羨想了想,然後向他綻開淺淺的笑來:「長羨長羨,很合我心意。」

到底是何處合了她的心意呢?

扶桑沒有問,長羨也沒有說。

直到那一日蓮毓將醒,扶桑久違地在夢魘中驚醒,他的心疼痛起來。

蓮毓雖可能會醒,但大機率會神志不清,倘若沒有相近之力的支撐,蓮毓完全不能平安地化成人形重回仙君之位。

於是容華在旁邊說:「師尊,當時您救下長羨,不就是為了今日嗎?」

扶桑想,是的,當時的他救下深淵之沼的長羨,只是為了蓮毓,為了百年之後蓮毓能夠完美地迴歸仙君之位。

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中說:「長羨也是你的徒弟。」

但另一道聲音反駁道:「那蓮毓呢?蓮毓怎麼辦?不要忘了當初救下長羨,就是為了蓮毓。如今時機成熟,長羨也該報答這三百多年的師徒恩情了。」

扶桑從榻上緩緩抬起頭,他看著已經迫不及待的容華以及面有顧慮的宮吟,扶著疼痛欲裂的頭開口道:「我將封住下界之路。長羨對你們二人未必沒有顧慮,你們去尋東君,親手剜了心來。」他的手顫了顫,而後又緩緩說道:「只要心。」

沒有了心,還能活。

蓮毓能夠醒來,長羨也還能活著。

他的兩個小徒弟……

突然,那一開始在腦海中響起的聲音,此時冷冷的,帶著一絲諷刺的笑——

「扶桑,你沒有看清你的心。」

-

我輕輕轉了頭:「你是在問我身子如何麼?」我說出來都覺得有些好笑,只是迎面吹來的風冷冷的,我的笑也漸漸隱下去了。

「扶桑,你剜了我的心,奪了我的眼,你覺得我會好麼。」

這句話宛若驚雷一般在扶桑耳邊炸開。

他皺起眉,原本溫和的眉眼此時已不見了那似水的柔緩,扶桑快步向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像是質問一般:「剜你的心,奪你的眼?」

他抓得很緊。

我看向他,看向說不準能在黑暗中看清的人,但並沒有出乎意料的,我什麼也沒有看見。

我輕輕嗯了一聲,笑著說:「你口中的那位東君說的,難道不對麼?」

還沒有等扶桑開口,一簇火便已經升騰在了他與我之間——

那位東君回來了。

東君。我想著這個名字,東君司火、司春,乃是赫赫有名的、耀眼明媚之神。

那他呢?

我從扶桑的手中想要抽出手臂,但扶桑只是揮了揮袖子,那簇火便消失了。而下一秒,我的另一隻手臂便已經被東君抓住,他的力道甚至比扶桑的更大,手指彷彿都要掐入我的肉裡。

我微微皺了眉說道:「放開。兩個都是。」

東君握得更緊了,他的聲音帶著很明顯的緊張:「姐姐,他和你說什麼了嗎?你一定不要信。」

「你是指你叫東君的事麼。」我淡淡地開口,「難道你不是東君?」

東君的手指顫抖起來,他沉默了一會,說道:「我是長生。」

「姐姐,我是長生。」東君呢喃自語一般,又重複了一遍。

扶桑冷冷地看著他。

這位向來面容溫和的神君,總在不經意間給人高高在上之感的神君,此時卻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來:「東君,你是忘了親手做的事,是嗎?還是需要我重複一遍給你聽?」

「閉嘴!」

東君的手變得灼熱起來,像是火焰一般不斷吞噬著我的面板,他幾乎是歇斯揭底地喊了一聲。

天上的龍車聲隆隆作響——

那是屬於東君的坐騎。

此時東君的眼已經慢慢紅了,他看著這向來不染塵埃的扶桑神君,突然笑了一聲又一聲:「扶桑,那你呢?是誰的指令,難道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他頓了頓,像是意識到什麼,而後拖長了音調,帶著難言的譏諷緩緩說道:

「還是說扶桑神君……你連你自己的心,都看不清嗎?」

11.「她看上去很不好。」

我很清晰地能感受到這死寂的氛圍。

扶桑沒有接東君的話,東君也沒有再開口,兩人緊緊握著我的手臂,好像藉此能夠分出高低。

但很快,這種寂靜就被打破了。

傳來的幾陣腳步聲,像是追逐著什麼似的,又停在了離我不遠的地方。

「東君你怎麼……扶桑神君,啊不,師尊?」

伴隨著女子焦急卻聽上去十分溫柔的嗓音,扶桑的手指微微鬆了一些。

「師尊,你怎麼和東君在這裡……」

女子的聲音欲言又止。

這聲音像是受驚的小鹿一般,聽上去便覺得心裡癢癢的,但又帶著似乎能夠體貼人心的溫柔。而我當然能夠聽出來這是誰——

蓮毓,那位多次給東君傳聲的女子。

不僅如此,還有兩道腳步聲跟隨其後。

再次響起的聲音帶著一絲驚訝,與我不理解的愧疚:「……長羨?」

扶桑的手指終於全部鬆開了。

他的聲音冷冷的:「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從來沒有聽過扶桑神君這麼冷的聲音。蓮毓愣了一下。

自她醒來之後,看見的第一個人便是扶桑神君。他溫柔、強大、對她充滿了耐心,除了有時會突然看著她發愣,他面對她時的眼神永遠是專注的、平靜的。在扶桑神君的身邊,蓮毓也感覺到從所未有的安心,因此,在扶桑神君告訴她,曾經的蓮毓是他的徒弟時,蓮毓是高興的,那時候,她的心裡就好像被某種不可言說的心情充斥得滿滿當當。

而且,他從來不曾這麼冷地對她說過話。

這是第一次。

蓮毓的心底,突然升起了一絲慌亂。她看到了剛剛被扶桑拉住的人——

和她長得很像。但很顯然,這個與她七分像的女子,眼睛是看不見的,而且那三分不像,幾乎要將剩下的七分像都掩蓋住。淡淡的神色,蒼白的面容,在這一瞬間,蓮毓的腦海中閃過一道人影,但很快被一個名字覆蓋住。

「長羨。」蓮毓的心底冒出這個名字。

仙婢口中的「長羨仙君」,兩位師兄偶然起爭執時的「長羨小師妹」,東君時常消失去見的人,以及,扶桑聽到時會愣住的名字。

而在蓮毓身旁,此時愣愣地看著長羨的,正是宮吟。

「她看上去很不好。」——

宮吟的腦中,只閃過了這樣一個念頭。他神色複雜地看了眼身旁的蓮毓,又看了一眼長羨,重新垂下了頭。

「我本來是想和東君道謝,沒想到神君突然像有了急事……」蓮毓緊張地看了眼東君,向著扶桑說道。

然後便看到了這樣一副場景。

扶桑靜靜地看著她,並沒有回答,而是轉過身對著東君淡淡道:「東君,你還不放手嗎。現如今長羨身子本就虛弱……」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東君已經打斷了他,冷冷一笑:「不知你說的是哪種放手?但無論是哪種放手——我都不會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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