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釋疑】
第08篇
天庭隱藏著怎樣的勢力格局？
要弄清天庭的勢力格局，必須從道教的最高信仰說起。道教派系發展的背後，是一場造神運動。新的派系要發展勢力和吸納教徒，就要造比舊派更厲害的神。因此，道教的最高信仰隨著道教派系的發展而變化。
經筆者研究，道教的最高信仰共有五個：
1、道德天尊（太上老君）。
道德天尊信仰誕生於東漢。東漢年間，張道陵自稱得老子真傳，著《老子想爾注》，建立天師道，亦稱正一道。老子作為一名思想家被神格化，成為道教最高神，故後世常稱老子為道祖。天師道的建立標誌著道教的產生，張道陵也被後人稱為“張天師”。
2、靈寶天尊（太上大道君）。
靈寶天尊信仰誕生於東晉中期。東晉中期，道教徒楊羲聲稱已故天師道女祭酒魏華存與眾仙真下降，授與上清眾經，以此建立上清派。對應經文，上清派造出了更厲害的元始天王和靈寶天尊（太上大道君），並奉為上清派最高神。由於上清派相關理論沒有具體描述元始天王，給上清派理論留下了漏洞。
3、元始天尊。
元始天尊信仰誕生於東晉末年。東晉末年，葛巢甫著《靈寶經》，並稱經文乃元始天尊所傳，以此建立靈寶派。靈寶派奉元始天尊為最高神。這一宣傳策略抓住了上清派的理論漏洞。元始天王和元始天尊，一字之差，會讓人以為兩者是同一神靈。這樣，靈寶派便可以在理論上壓制上清派，理所當然地宣傳自己在上清派之上，從而爭取更多信徒。
事實上，元始天尊和元始天王並不是同一神靈。至少上清派官方不同意兩者是同一神靈。證據是南朝梁代，上清派宗師陶弘景著《真靈位業圖》，其中同時存在元始天尊和元始天王。
4、三清。
“三清”即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早先道教各派系信奉各自的最高神，直到唐朝，才逐漸形成了全體道教人士的最高信仰——“三清”。“三清”信仰的理論基礎，是南梁時期陶弘景的著作《真靈位業圖》。
南梁時期，舉國崇佛，道教生存環境十分惡劣。惡劣到什麼程度呢？為保護茅山道眾，陶弘景身為上清茅山派掌門（茅山是上清派的活動中心，故上清派也稱茅山派），不得不以道教上清派宗師的身份，前往鄮縣禮阿育王塔，佛道兼修。陶弘景被迫受戒後，為訴說自己痛苦之心境，假借悼念沈約，作詩一首：“我有數行淚，不落十餘年，今日為君盡，並灑秋風前。”道教境遇之慘淡，可見一斑。
要改變道教的弱勢地位，首先要改變道教教派各行其是和道教神仙體系雜亂無序的狀況。故此，陶弘景編撰《真靈位業圖》，基本統一了道教信仰。陶弘景作為上清派人士，並沒有把靈寶天尊放在第一等，而是把靈寶派最高信仰元始天尊放在第一等。這樣做，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上清派和靈寶派之間的隔閡。在《真靈位業圖》的影響之下，元始，靈寶和道德共同組成了“三清”信仰。
有了共同的信仰，各派系仍然是各自發展。唐末宋初，道教中的天師道、上清派和靈寶派，分別以龍虎山、茅山、閣皂山為活動中心，形成著名的“三山符籙”。即龍虎山的正一籙，茅山的上清籙，閣皂山的靈寶籙。
5、玉帝大帝。
北宋年間，道教經歷了兩次發展高峰。一次是宋真宗時期，宋真宗為了掩蓋“澶淵之盟”的恥辱，謊稱“玉帝入夢”，奉玉皇大帝為道教最高神。皇帝這麼說，手下的道士們自然也是心領神會，紛紛編撰大量經藏“佐證”。一次是宋徽宗時期，宋徽宗尊通道教，自稱教主道君皇帝，他仿照朝廷官吏品秩，設立道階、道職、道官。在官方影響下，道教逐漸形成了一個以玉皇大帝為君主的神仙官僚體系，他們各司其職，負責維持宇宙萬物的運轉。
玉皇大帝原本只是“六御”之一，“六御”是玉皇大帝（上）、勾陳大帝（西）、紫微大帝（北）、青華大帝（東）、長生大帝（南）、后土娘娘（下），他們分管上下東西南北六個方位。“六御”階段，“三清”位於“六御”之上，並無不妥之處。
但是當玉帝地位提升為三界至尊時，難免會讓人把玉帝和凡間皇帝比較起來，從而導致道教神仙體系裡皇權和教權的衝突。道士們私下裡仍然會尊“三清”為最高信仰，但是面對皇帝，他們敢說玉帝位於“三清之下”嗎？於是，在教徒中，“三清”高於玉帝；而在民間祭祀中，玉帝的地位往往高於“三清”。
...
根據以上所說的道教最高信仰的變化，再結合南梁時期的《真靈位業圖》，可以把明代《西遊記》中天庭的道教勢力分為四派：
1、元始派。
天庭當權派，元始天尊是“三清”中的老大哥，根基深厚，門徒主要是天仙。《真靈位業圖》第一等以元始天尊為主神，排列在他左右的都是位居天界高位的仙官。按照道教理論，天界中“帝”級別的天仙，包括玉皇大帝，都是元始天尊任命，奉元始天尊符召。《西》中，玉帝能封的最大的官，只是“聖”字級別，例如天蓬元帥（北極四聖之首）和齊天大聖：
玉帝道：“那孫悟空過來。今宣你做個‘齊天大聖’，官品極矣，但切不可胡為。”
天庭最高級別的人事權，其實在元始天尊手中。元始天尊就是天庭的太上皇。
2、靈寶派。
天庭在野派，主要代表人物有靈寶天尊，東王公和西王母，門徒主要是神仙和地仙。在《真靈位業圖》中，位列太上大道君左右的便有“太微東霞扶桑丹林大帝上道君”即是東王公，“紫微元靈白玉龜臺九靈太真元君”即是西王母。《真靈位業圖》中，西王母之後還有三十名女仙，稱西王母為女仙之首，名副其實。
東華帝君乃三洲十島的神仙之首，手下散仙無數；西王母掌握著蟠桃園，如前文所說，蟠桃是天仙的俸祿，是發展勢力、培養門生的重要工具。靈寶派可以說是要人有人，要桃有桃。可惜的是，元始天尊派控制著人事權，也就控制了重要職務。東華帝君手下人再多也沒用，靈寶派的人很難上位。而“分果果”又是由職務決定，西王母雖然擁有蟠桃園，但元始天尊決定了大多數蟠桃，尤其是大蟠桃的最終歸屬。總的來說，靈寶派是一個強大、卻受到壓制的派系。
3、道德派。
天庭在野派，主要代表人物有太上老君，門徒主要是人仙和地仙，天庭事物基本插不上手。太上老君，善煉武器、仙丹。無奈，沒有掌握人事權，就是為人做嫁衣。因此，他有提升地位的願望。
4、靈霄派。
元始派扶植的傀儡。主要代表人物有玉皇大帝、托塔天王和九曜星君。靈霄派是天庭新崛起的派別。玉皇大帝原本為“六御”之一，後被提拔為名義上的三界共主。另一位“六御”東極青華大帝賦閒，“六御”變為“四御”。剩下“四御”分管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實際上是諸侯王，割據一天。總之，玉皇大帝是面子大、裡子小，有鞏固地位、加強集權的願望。
...
元始天尊派一派獨大，掌握了天庭人事權。相對來說，靈寶派、道德派和玉帝派，都是小派。於是，天庭三小派一起，商量著如何實現權力的再分配、再平衡。他們找到了日益壯大、有擴張野心的佛教，四方勢力一起，導演了大鬧天宮事件。
菩提祖師、玉帝、老君和王母，是各派在大鬧天宮事件中的執行人。顯然，他們的計謀成功了，都或多或少的從大鬧天宮事件中獲得了好處。
好處是什麼呢？請聽下回分解。
注： 原文引用版本為作家出版社2006年5月出版、呂薇芬校注《西遊記》世德堂本 。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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