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友人說,附近一個廢園裡薇草極盛,因為人跡罕至,鳥雀鹹來,那塊荒地上的薇草倒比別處蓬勃,正宜採來做青團。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詩經》裡說的薇草,我們本地稱為“喬喬兒”,孩童最是熟悉,大約到初夏會結出類似豌豆的豆莢來,那豆莢撕去一角可以當口哨吹,聲音清越婉轉,非常好聽。

這個季節的薇草初初萌發,嫩芽兒帶著卷卷的觸角,摘下來一手草木的清香,做青團再好不過。

青團是春天的食物,是春天的明亮青色,是春天的芳草香氣。不時不食,便多少沾染了“因緣”的意思。即使不愛吃粘食如我,到了這樣的清明節氣,也不免對青團有許多關於春天的溫柔念想。

前幾日雨後,便採了一大包薇草,回來洗洗乾淨,放在水裡焯成動人的碧色,再用料理機打成草泥,混在糯米粉和澄粉裡,和成麵糰。紅豆洗乾淨在電飯煲裡煮得軟爛了,鏟子一壓就壓成豆沙,和著友人上年手作的糖桂花,用來做紅豆沙餡兒。做好的青團上籠蒸了,顏色愈發好看,再用櫻花點綴,就像一首春天的風物詩。

季節於人,並無眷戀,譬如”薇亦剛止”,便難以下嚥了。但人對於時過境遷,卻往往難以那般從容。

你看楊柳青了,桃花如此,依依似舊年,難道沒有往事令你眷懷,令你在春風吹過的某個似曾相識的瞬間,在街角恍然失神嗎?

這幾日感冒,病中昏沉,便躺在床上讀樂府詩。翻到《古相思曲》,想起幾年前認識的一個叫阿青的姑娘,又想起她從前說過想自己做一回青團。

有一年夏天,阿青送給自己暗戀的男孩子一盒紫草膏,男孩子無心說了一句,“這紫草膏的顏色好像青團。”阿青便記在了心上,“他一定是喜歡吃青團吧?”

一晃過了好幾個春天,不知道阿青的青團做了沒,不知道那個男孩子知道她的情意沒,不知道阿青還好嗎。

她再沒同我說起。

我也只是在這樣午後忽然記起,在心裡默默猜想。

我知道有的人,有的情,是註定要在時光裡慢慢消磨的,沒有開始,沒有結局,逐漸融化在時光深處。像年復一年春來芳草的香氣,像年復一年春來柳色的青青。不需要告解,亦無可緬懷。

阿青的青團,也不過是時光裡一段因緣而已,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

但總歸是好的,沒有一點念想的春天,會是何等寡味呢?不如就著青團的香氣啊,記起歲月長,當時少年春衫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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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春天的溫柔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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