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人。茗煙因嫌煙字不好,因此改了培茗。
原來我以為茗煙和焙茗是同一個人。
後來再次讀到小紅和賈芸相識的那一回,第二十四回〈醉金剛輕財尚義俠,痴女兒遺帕染相思〉,發現原來茗煙是茗煙、焙茗是焙茗,他們是不同的兩個人。
茗煙是寶玉的貼身小廝,寶玉去家墅讀書、外出探親會友,一般都帶著他的(在家墅受到賈薔挑唆大罵金榮的是茗煙)。而焙茗是寶玉原來外書房裡的小廝。寶玉搬進大觀園之前,不是曾經請求賈母給建個書房,好讓他和秦鍾一起結伴讀書的嗎?應該就是這一處小庭院,離賈母住的大房子很近。
第二十四回裡寫,這間書房在賈母那邊儀門外,名叫“綺霰齋”,這裡有好幾個小廝,名字分別是焙茗、鋤藥、引泉、掃花、挑雲、伴鶴(總共六名小廝)。林之孝的女兒小紅也是為了什麼事走到這裡來,才第一次遇見在這裡等候寶玉的賈芸的。
茗煙就是焙茗。至於為什麼會突然改名,紅樓夢裡一筆帶過了,那就是寶玉嫌“煙”字不好,也沒有正經說出個一二三來。
這裡,我不妨大膽猜測一下,寶玉為什麼會嫌“煙”字不好。
第57回,林妹妹的丫頭紫鵑誆寶玉,說黛玉明年就要離開賈府回蘇州去,寶玉一聽信以為真,好像怔了魔,等紫鵑澄清戲言時他恨恨的說:“我只願這會子立刻我死了,把心迸出來你們瞧見了,然後連皮帶骨一概都化成一股灰,——灰還有行跡,不如再化成一股煙,——煙還可凝聚,人還看見,須得一陣大亂風吹的四面八方都登時散了,這才好!”
紫鵑說,自己因擔心要離開黛玉所以才會發愁逗弄寶玉,寶玉又說:“我只告訴你一句躉話:活著,咱們一處活著;不活著,咱們一處化灰化煙,如何?”
很明顯,“煙”在寶玉心中,有點類似剖心為證、至死方休的意味。
如果還有人懷疑寶玉對黛玉的感情,不明白他的痴心所付,那麼寶玉情願立刻死去,就此灰飛煙滅,不在世間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消失得乾乾淨淨。
在他看來,若不能與黛玉一處,那便是生無歡,死無苦,還不如干脆舍了這身軀殼!
“煙”在寶玉的心目中,或許是此情不得的終生歸宿,又或許是大夢一場重歸空幻的最好出處。
所以,真的是寶玉嫌棄“煙”字不好嗎?恐怕是他對待“煙”太過鄭重其事。
寶玉既敬畏“煙”的決絕,又不懼“煙”的下場。
多麼深情的一個寶玉。
茗煙和焙茗是同一個人。
手頭有兩部《紅樓夢》,在第二十四回《醉金剛輕財尚義俠,痴女兒遺帕惹(染)相思》,說到賈芸到寶玉的綺霰齋外書房:
只見焙茗,鋤藥兩個小廝下象棋,為奪車正拌嘴,還有引泉,掃花,挑雲,伴鶴四五個,又在屋簷上掏小雀兒玩。賈芸進入院內,把腳一跺,說道:“猴頭們淘氣,我來了。”眾小廝見賈芸進來,都才散了。賈芸進入房內,便坐在椅子上問:“寶二爺沒下來?”焙茗說:“今兒總沒下來。二爺說什麼,我替你哨探哨探去。”說著,便出去了。
另一個版本的這段話是這樣的:
只見茗煙在那裡掏小雀兒玩,賈芸在他身後把腳一跺,道:“小猴兒又淘氣了!”茗煙回頭見是賈芸,便笑道:“何苦二爺唬我這麼一跳。”又說:“我不叫茗煙了,我們二爺嫌煙字不好,改了叫焙茗了,二爺明日只叫我焙茗吧。”賈芸點頭笑著同進書房,便坐下道:“寶二爺下來沒有?”焙茗道:“今兒總沒下來,二爺說什麼,我替你哨探哨探去。”說著,便去了。
這裡兩個版本的不同,說明了什麼問題?
第一,作者“批閱十載,增刪五次”,這是兩次增刪的結果。
第二,無論是茗煙改做焙茗,還是單獨有個焙茗,意義都相差不大。所以作者有點難以取捨。
第三,我認為茗煙改做焙茗更能表現作者的原意。
茗煙,明焉,大明之意。焙茗,悲明也。茗煙所以改做焙茗者,明已亡,作者以茗煙改名以警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