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樹郭橐駝傳》中柳宗元為什麼不直接闡明觀點,而要用如此委婉的方式?使用者11632019584912020-03-30 10:10:26

《種樹郭橐駝傳》

郭橐駝,不知始何名。病僂集資,隆然伏行,有類橐駝者,故鄉人號之“駝”。駝聞之曰:“甚善,名我固當。”因舍其名,亦自謂“橐駝”雲。

其鄉曰豐樂鄉,在長安西。駝業種樹,凡長安豪富人為觀遊及賣果者,皆爭迎取養,視駝所種樹,或移徙,無不活,且碩茂、早實以蕃。他植者雖窺伺效慕,莫能如也。

有問之,對曰:“橐駝非能使木壽且孳也,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爾。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築欲密。既然已,勿動勿慮,去不復顧。其蒔也若子,其置也若棄,則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長而已,非有能碩茂之也;不抑耗其實而已,非有能早而蕃之也。他植者則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過焉則不及。苟有能反是者,則又愛之太殷,憂之太勤,旦視而暮撫,已去而復顧。甚者爪其膚以驗其生枯,搖其本以觀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離矣。雖曰愛之,其實害之;雖曰憂之,其實仇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為哉!”

問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駝曰:“我知種樹而已,理,非吾業也。然吾居鄉,見長人者好煩其令,若甚憐焉,而卒以禍。旦暮吏來呼曰:‘官命促爾耕,勖爾植,督爾獲;早繅而緒,早織而縷;字而幼孩,遂而雞豚。’鳴鼓而聚之,擊木而召之。吾小人綴饔飧以勞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則與吾業者,其亦有類乎?”

問者嘻曰:“不亦善夫!吾問養樹,得養人術。”

柳宗元的《種樹郭橐駝傳》,雖名為“傳”,但並不是一般的人物傳記,從內容上看,它是一篇借“傳”立說的諷喻性寓言。文章由事及理,以小見大,極富哲理,透過貼切的比喻,鮮明的對比和恰當的類比,使抽象的道理形象化、具體化,從而大大增強了文章的說服力,我們閱讀時應認真借鑑。

所謂寓言,即寓意於言。也就是透過講故事來闡明道理。《種樹郭橐駝傳》是透過談論種樹之理,來闡明治國之道的。即文章以郭橐駝種樹為喻進一步闡明為政要順應民心,要使人民休養生息的政治觀點。這反映了柳宗元期望建立安定的社會秩序,使老百姓能各務其業而不受煩擾的改革願望。

文章為把“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的道理闡述得更深刻、更有說服力,運用了對比的寫法。

作者先從種植的當與不當作對比。連用四個“欲”字句,概括了樹木的本性,提示了種樹的要領,並收到了“天者全而性得”的理想效果;而“他植者則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過焉則不及”,因而必遭致“木之性日以離”的惡果。

作者次從管理的善與不善作比較。“勿動勿慮……若棄。”郭橐駝看似聽之任之的做法裡,卻包含了“順木之天”的大道理;而他植者好像無微不至地關心,但結果適得其反,“雖曰愛之,其實害之;雖曰憂之,其實仇之”。

概言之,作者圍繞“順木之天以致其性”之綱,分述“己植”和“他植”。己植部分說明樹木的本性,再說明“自己”如何按照樹木的本性去栽培,做到“不害其長”“不抑耗其實”。他植部分則分述兩種違背樹木本性發展的做法,然後歸結到“他植”不如“己植”,由此顯示橐駝種樹之道的正確。行文簡潔,對比鮮明。

郭橐駝所講的道理無疑是正確的,然而,寫此文僅僅是為了種樹嗎?我們說不是,要郭橐駝講種樹之理是為了“移之官理”,是用“養樹”和“治民”作類比。作者透過對話,將“養樹”與“養人”作類比,把種樹、管理樹之理引申到吏治上。“樹”與“人”,雖為兩種本質不同的事物,“養樹”與“養人”也各有其特點,但尊重並按照客觀規律辦事,卻是為實踐所證明了的共同規律。因此,兩者類比,既使人感到自然、親切,也使文章增強了哲理性、說服力。

另外,這篇文章的語言很有特色,開頭的敘述,語言質樸明朗;後面兩大段對話,多用排比對偶,說理深刻,尤其是在排比對偶句中,活畫出各種逼真情狀,令人理服心折。例如,寫他植者“旦視而暮撫,已去而復顧”,“爪其膚以驗其生枯,搖其本以觀其疏密”幾句,把一個“愛之太殷,憂之太勤”的種樹者的蠢行刻畫得栩栩如生。又如,寫俗吏旦暮擾民的“促爾耕,勖爾植,督爾獲……擊木而召之”一段排比對偶句,難道不也 把那紛紛擾擾,雞犬不寧,百姓疲於奔命的情景都活畫出來了嗎?從語言上看,許多語句如串串珠貝、璀璨奪目,足堪欣賞。

《唐書·柳宗元傳》說柳宗元的文章“精裁密緻,璨若珠貝”。從這篇傳記來看,確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