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早起聽小桃說，盛家派人過來送帖子，說是父親大壽，有意大釋操辦，故廣發請帖。郡主娘娘想著我有身孕，本囑咐我只讓元若前去被我拒絕了。
“母親也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你這臨盆之期即將到來，不便去那人群紛擾之處。”元若接過小桃擰乾的帕子，仔細的替我擦拭手掌。
“我還好，只是若不去，怕父親心裡多心。況且我也許久未見到祖母了，心裡掛念的很。”自從林小娘去世後，我便少去盛家了。每月也只是書信或者東西贈與時才會來往一二，也著實跟他們有些疏遠了。
“既然你想去，我就去母親跟前說上一嘴，岳父生辰，我已備下厚禮，讓他歡喜歡喜。”元若微微一笑，我卻不知，他早已在著手準備此事。
“那我騎馬隨行，讓小桃和心兒在馬車裡陪你說笑，若有事喚我一聲就行。”我點點頭，靠在他懷裡。
十五日後，我們三人坐在馬車裡。
“姑娘，你渴不渴，餓不餓？要不要吃點蜜餞？”心兒開啟木匣子，裡面裝著各式點心和零嘴。
心兒是上個月新入府的丫鬟，因為她乖巧聰明，便留在了我身邊。只是，我後來才得知，她是元若特意選來照顧我的，打揚州來的，做得一手的揚州菜。
“我不餓，心兒，你都問了五遍了。”我打趣的笑著。
心兒害羞的低下頭，“我，我只是怕大娘子餓了，畢竟是兩個人的進食。”
“無妨，姑娘只是玩笑，”小桃湊上去拉住她的手，細心的說道，“咱們姑娘最平易近人，你且放寬心。”
“小桃姐姐，怎麼還喚大娘子姑娘？”心兒睜大眼睛，似有不解。
“小桃，心兒說的不錯，如今也該改口了，免得惹人笑話。”小桃點點頭，心兒也跟著點點頭。我被她們整齊的動作逗笑了，也不知是小桃帶偏了心兒，還是心兒帶偏了小桃。
盛府
自從林小娘去世，大娘子重掌盛家，如今的盛家一片祥和之態。大娘子沒有辜負祖母的囑託，將府內事物打理得井井有條。如今的她，可是盛府名副其實的大娘子，隨著二哥哥升遷，她更忙碌了，前幾天聽說海嫂嫂已經懷了二胎了。
我們剛下馬車，便遇到了四姐姐和梁六郎。免不了，又是客套一番。
“六妹妹如今懷著身孕，人也愈發的懶怠了，前些時日請你來看摺子戲，你都推脫了。”
“四姐姐邀請我自然是歡喜的，只是腹中的小傢伙鬧騰，所以就閉門謝客。”
四姐姐哼唧了一聲，拉著梁六郎往父親跟前走去。我們四人向父親拜禮，父親臉上盡是得意的笑容。看著他的笑容，我忽的想到，兒孫滿堂，蒸蒸日上的景象來。
海嫂嫂帶著我們進了正廳，我剛落座，就有丫鬟過來傳話，說是祖母召見我。海嫂嫂微微點頭，我便打算起身去壽安堂。剛走兩步便聽到身後四姐姐嘀咕，“就她是祖母的孫女，有什麼都想到她。”
壽安堂
“你剛懷孕時我便想來看看你，可惜受了點風寒，怕把病氣過給你，就留在了府裡。”
我驚訝的看著祖母，“怎麼病了也沒人告訴我，”站在一旁的嬤嬤笑著上前，“大娘子懷著身孕，也是怕你沾染上了。”
“即使我不能親自前來照料，那也該告訴我。”我難過的望著祖母，心裡愧疚的很。
“唉，可不能傷心，你現在可是孕婦。要是有個好歹，我怎麼向元若和齊家交代。”祖母拉著我的手，輕輕拍著安慰道。
“日後祖母的事，嬤嬤可得一一告知我。”我擦著眼淚，認真地說道。
“我就說，六姑娘還是最懂事孝順的，老太太可得好好享福啊。”眾人歡笑著，左一句右一句的聊著天。
一刻鐘後，前廳傳來訊息，說是準備放爆竹，下人們都湊上前去，等待爆竹後討賞。
“明兒，你可是有心事？”祖母放下茶盞，眯著眼問道。我沉默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從小在我身邊長大，你有心事的表情怎樣我再清楚不過了。”
“祖母，孫兒只是有些事沒有想明白。”
“說來聽聽，我替你劃計劃計。”我垂著頭未搭話，祖母看出端倪，遣退了眾人。
“先前邕王奪權一事祖母可知？”
“我只是足不出戶，並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
“邕王逼宮前，元若曾日日夜深後回府，那段時日，也總是心事重重。我偶有問幾句朝堂之事，他也是三言兩語就推脫了。直到邕王逼宮被清剿後，那日我在書房舊書箱裡無意中找到了一封信，裡面僅有兩字，禮成。我不知道他身處朝堂可有妥協什麼，亦或者我日日所見的他，並非真實的他。”我轉過頭望著窗外，輕輕地說了句，“我看不透他。”
祖母不發一語地坐著，過了片刻，問了句，“何為看透？”
“夫妻之間，本不該有秘密，但是若有，我也尊重他，並不會去多問，只是，”太后是怎麼放過他的，除了郡主娘娘的原因在，一定是有了其他不可說的理由。
“你既然憂心，何不直接了當的問他？元若不是你父親，不會把事情藏著掖著覺得女人不該插手朝堂之事。”
“可他若不告訴我呢？”祖母沉思片刻，又開口回道，“元若作為齊家的頂樑柱，除了應付朝堂之事，對於男女之事經歷得少，他不像你顧二叔那樣，從小在人堆里長大的。你顧二叔如今浪子回頭博得名聲，他的察言觀色都是從小練出來的，那小秦氏是善良的茬？那煙花柳巷的女子是善良的茬？所以你不要因為一個男人的甜言蜜語你就放下戒備。你別看他說了什麼，你更得看他做了什麼，你顧二叔府上從前那個妾室叫什麼曼孃的，如今回來了，想把他府裡搞得雞飛狗跳，顧二現在只怕頭都大了。”
“我久未出門，外面之事瞭解得少之又少。”
“元若愛護你，事事親力親為，凡是你要的，你想吃的，哪件不是馬上就給你備著。他心思純淨，為人和善，齊家又不是一般的豪門望族，就這樣，能為你省下多少糟心的事。你看那個忠勤伯爵府，烏煙瘴氣的，你四姐姐進去後，雖說也生下了男丁，你看看她過得是什麼日子？每天不好好想著相夫教子，都把時間拿來對付房裡的鶯鶯燕燕，白白糟蹋了自己。”
“祖母的意思是讓我安心養胎？不要過度操勞？”
“從前我不贊同你和元若的婚事，不過是害怕郡主娘娘苛待你。你嫁進國公府後，做得不錯，謹小慎微，乖巧孝順，又事事尊重郡主娘娘，想必，她如今也對你改觀頗大吧？”
“郡主娘娘如今待我很好，也在慢慢地將管家一事移交給我。”
“你這麼快就掌家了？”祖母有些吃驚，想來是以為我會再多熬幾個年頭。
“郡主娘娘也並不是完全放心的交給我，更多的是讓我歷練，畢竟我還年輕，好多事不知道其中利害，心慈手軟也不說定。”
“我教育出來的孩子，那自然是最好的。”祖母自豪的笑著道。
“多謝祖母今日的開解，我知道日後如何做了。”
“想明白了就行，齊家，有你婆婆平寧郡主，國公爺和元若頂著，你只要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你的福氣，在後頭。再說了，如今官家器重你二哥哥，你父親也在大內如魚得水，我盛家雖比不上其他望族，那也是能在新帝面前說上幾句話的，不會給你丟臉。你且安心養胎，我們所有人都盼望著呢。”我笑著點點頭，祖母一番話，頓時讓我豁然開朗。
齊家
“你和顧二叔？”我吃驚的望著他，看著他面上平靜，眼神卻恍惚了片刻。方才元若那番話，真的是驚著我了。
“我與他聯手，除去了邕王，原本我們只是打算讓他全身心的投入到坐等登基之事上去，好讓他無心管轄我的婚事，可是我們千算萬算，沒有算到你會出府，又被嘉成擒住想要加害於你。”
“侯府的援兵也是你叫來的？”
“我倒不是很懂兵法，是顧二叔手下的一位幕僚提出，要保護大臣家眷免遭邕王毒害脅迫，所以我才想到了去請侯府的援兵。是我思慮不周，沒有護你周全，害你被投湖，受了這許多罪。”
“無妨，現在不是一切都好？”我握住他的手，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是老天眷顧，那日父親上朝感染了風寒，早早地就告了假，讓邕王白撲了個空，不然倘若邕王抓住父親，以性命要挾我逼迫我，說不定，我便娶不了你。現在的一切，都是一場空。我是齊家獨子，我可以為了你捨棄我的性命，捨棄所有的富貴，但我卻不能放任父親和母親不管。老天待我不薄，把你賜給了我。”
“我不知，你竟經歷了這些。”若要我為了元若而捨棄小娘，我又會如何做呢？
“我從前一直以為，人心本善，從不與人爭執耍狠，自我出生，順利的長大成人，而後又考取功名，最後娶了你。現在我們的孩子即將出生，雖然受了脅迫，但我心裡歡喜。”
“我也覺得老天爺眷顧我，若是你娶了別人，我們的緣份怕就是斷了。如果後來你沒有娶我，我也不會怨你，你待我，是真心的，我也是。只能說緣分捉弄人。”
“我很感激老天爺，護住了父親，護住了齊家，更護住了你。”元若緊緊的在我身後靠著，抱著我。
“從前你就像個愣頭青，傻乎乎地非要出現在我身邊，非要我表明心意，我是什麼人啊，我不過是盛家一個不得寵的庶女，你是天之驕子，咱們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遙不可及。”
“那如今呢？”元若乖巧的將腦袋靠在我肩上，很是親呢的問著。
“如今這一切就跟一場夢一樣美好，我都不知道這是真還是假了。”聽完我的話，元若氣呼呼的靠近，咬住了我的唇瓣，輕輕用力。
“痛，”我揪著眉毛，
“現在還是夢麼？”
我搖搖頭，捂住嘴。元若笑眯眯的看著我，眼睛裡一閃一閃的，我突然想到了，天上的星星。
“我這幾日查閱書籍，想到了給腹中孩兒取何名字了。”
“什麼？”我好奇的問。
“齊凡”
“為何是這個”
“因為我希望他平平安安過完這一生，凡所應有，以淡然的心態面對人生，擁有平凡的心境，才能做不凡之舉。所謂凡者，即非凡。”我認真的點點頭，我也希望他平平安安的長大，最後尋個所愛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