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湛很不願意看見江澄。

仙道集會他儘量不去,夜獵他獨來獨往。藍家二公子本就不喜熱鬧,十六年前那一夜之後更加沉默寡言,大家也就習慣了,卻也讓他得其所哉。

不過兩個人在一個世上呢就總會碰上的,比方今天。

他於是低眉,垂目,看不見的就不會進到視野裡,不會進到腦子裡,不會進到心裡。。。如果世界上從來沒有他這個人。。。

總算等到那個聲音消失了,他鬆一口氣,提步離開,余光中有一角黑衣閃過,不知為何讓他心中略有所動,但他此刻心中實在疲憊,他沒有回頭。

。。。

山腳隱隱傳來喧譁,藍家的孩子們,思追。。。他飛身趕去。一眼看見一襲有點眼熟的黑袍,黑衣人清立風中,在吹笛,笛音嘶啞難聽,鬼魅氣十足,這副畫面,讓他有些恍惚,怔在了黑衣人身後五步。

笛聲這時突然轉了調,前面亂糟糟的戰團裡冒出一個人,面無血色,黑髮垂膝,一身破衣好像隨時有碎片在飄散,脖子上掛著鐵鏈,幾道黑紋猙獰地蔓延到後頸。

溫寧!怎麼會。。。

這本來驚涑的場面此刻卻徹底被他自己瘋狂的心跳淹沒了。

因為他聽到了一首曲子。

那曲子本埋藏在他心中最深最隱秘的一個山洞裡,黑暗但又讓人迷戀。他不願再彈那曲子所以把它深埋起來,又或者他根本忘不掉所以埋多深都沒關係?

此時此刻,這首曲子的一個個音符,正踉踉蹌蹌從這個黑衣人那粗濫的竹管裡抖落出來,十分刺耳。

黑衣人在一邊吹一邊後退著,溫寧似乎安靜下來,只是藍湛的注意力根本就沒在他身上。

黑衣人一步退到了藍湛身上,撞上他的身體無比真實和觸手可及,他甚至聽到膨的一聲

他伸出手,透過十六年的迷茫,再次一把抓住了那個手臂,緊緊抓住。

被抓住的黑衣人有點惶恐,有點不知所措,眼睛完全被一個面具遮住,看不清楚。

惶恐,是他從未在那個人臉上看見過的表情,他心裡一陣痛,也許。。。

好像為了給他證明,黑衣人舉笛,繼續吹起那曲子,笛聲毫無美感,但是毋庸置疑,他只覺被不停升高的浪頭壓得幾乎無法呼吸。

世界在消失,他眼中只見一人,一笛,還有被自己緊緊抓住的那隻手。。。

旁邊有什麼響動,他沒在意,黑衣人卻突然試圖掙脫他的手。

掙脫。。。這動作帶來一浪莫名的恐慌,不要,不要啊。。。他用盡全身力氣抓住這手臂,不讓它滑脫。

被他如此一抓,黑衣人略顯錯愕,也就由他抓著,自行吹完他的曲子。

一道紫色迎空飛來,帶著嘯聲,帶著凶氣。

凶氣,劍氣,殺氣,戾氣,黑衣人。。。

他驟然鬆開手,擋在了黑衣人,和世間所有的敵意之間。

十六年來第一次,他的目光不再躲閃,堅定地迎上了江澄的怒視。擋開紫電的一剎那,心裡有個聲音異常清晰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讓人傷害你,我的人。。。

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