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略師第一部——

進擊的學霸

下篇:神之領域

第160章 人物傳:佔武——肉相篇

他要,為了自己而活。

9歲,身高128cm,體重24kg。

他終於思考到,人應該為了自己而活。那麼多年來,父母要求他聽話、服從,他以為那是天命,是真理,以至於壓抑與欺騙自己。他說服自己,小孩子就是應該聽話,該照著父母說道做,全然無視了,父母的理念有明顯的錯誤,父母的言行有顯著的矛盾,以及父母的精神有扎眼的扭曲。

他終於從地面躺倒之處爬了起來,心想,我要為了自己的人生而活下去。

他在公交車上聽別的父母教訓孩子,說在這社會最卑微的底層,唯一的出路就是死命讀書,讀到最好,考最好的大學,找好的工作。他又聽老師說過幾次,又在路上偶然聽一個鄰居說過一次。他便信以為真。

我要努力學習,那是為了自己的未來而努力學習;我要認真聽講,那是為了自己的美好人生而認真聽講;我要刻苦做題,那是為了實現自己的目標而刻苦做題——而我全部的力量都來源於為了自己而努力。

他住在那陰涼潮溼的破屋裡,被父親打罵訓斥,被母親嫌棄,卻燃燒起自我的希望。

“喝點稀飯就行了,快滾。”父親不願做早飯,把剩飯摻點開水給他吃,然後急著出去打牌。母親則徹夜未歸。

他看了父親一眼,既不敢抱怨,也不屑於暗自埋怨,默默的咀嚼。他不再對父母失望,因為他的意志有了新的依附。他感到自己如此積極的生活與學習,命運全在他自己。

他更加認真的聽課,坐得端端正正,所有學科都開始認真的記錄和抄寫老師的板書或PPT,完成所有練習,然後自己省錢買輔導書加練。

數學老師說上課要積極回答問題,他瘋狂的舉手,一節課十幾次,全不在意別人厭惡的眼光,直到老師叫他不要再回答問題了。於是他看著別人回答問題,自己在心裡默默的回答。

語文老師說要學會提問,於是他也想積極的提問,可是腦子反應太慢了,半天想不出一個像樣的問題出來。

科學課

又是如此,他問不出問題來,其他同學提出重要的或是有意思的問題,然後引出討論,他看著其他同學發呆。

他想,為什麼我提不出問題來?因為笨嗎?這個和老師說的

綜合能力素質

有關嗎?

他上課提不出問題,獨自著急,於是想,這是為什麼;他下課了也在想,為什麼提不出問題;吃飯的時候也在想,為什麼提不出問題;甚至在廁所裡也會想,為什麼提不出問題。

他想,如果連一個提問題的事情都解決不了,還怎麼為了自己而努力?怎麼為了自己的未來奮鬥?他因為這一件旁人毫不在意的事情,陷入無盡的沉思,甚至看起來有些呆滯。7點,他在上學的路上想;23點,他躺在床上想。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比別人更笨,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老師認為在課堂上提問這件事情如此重要,但他終於想到如何解決了——提前預習課程,然後提前思考問題,記錄下來,做成一張表格。這樣,上課的時候就能提出有意義的問題了。

他高興的發狂,面板變得明亮,背後出汗,連手腳上的水泡都消失了,大腿內側的疹子也不再發癢。

然而在這個小城市的末流小學裡,他太過突出的課堂表現是惹人生厭的。課間有同學故意調戲他,孤立,然後圍起來罵,取外號。有人叫他“蟲子”“蛆”,因為認為他是老師的

跟屁蟲

;也有人叫他“小矮人”,因為他瘦弱,且矮小。高壯的大個子同學從他身邊走過,故意撞他一下,他飛出去,背砸到地面,生疼。

哭。

他不可能找父母,他去找老師。

數學老師是班主任,老師說這是同學不小心的,開玩笑的,要團結同學,要寬容。

大個子一邊說對不起一邊暗笑,底下的同學也笑。課後他繼續被圍觀、孤立、侮辱,乃至動手推搡。又摔倒在地上。

他又去找班主任,又一次,又一次,又一次,老師終於厭煩了,吼道:“廢話!為什麼別人全都欺負你一個人?難道不是你有問題?就你一個人老來告狀!”

他傻傻的愣在那裡,不知所措,走出辦公室。

同學笑得更厲害,他被欺負的更慘。

他在被窩裡哭,然後咬著牙齒,直到滲出血來。

他終於止住了哭。

然而他再上數學課時,卻發現腦袋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響。。

他害怕數學老師。他怕那些欺負他的高大同學,但他卻更怕這個數學老師了。他看著數學老師,感到暈眩,崩塌,以及虛弱。

他聽不進數學課了。

他逼自己一定要認真聽課,因為學習不是為了老師,是為了自己。週一的數學課,他耳鳴,幾乎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於是下課了自己看書,花了更多的時間彌補,晚上十一點才睡。週二的數學課他又在耳鳴,於是他做了五倍以上的作業量,才能勉強弄懂習題的含義。週三、週四、週五……他急得手心腳心全是汗,甚至不再厭惡數學老師,只求自己能恢復正常,不要一見到數學老師就耳鳴和大腦一片空白。

他感到更深的恐懼,比被人打罵更深刻的恐懼。

他有些恨自己,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又一耳光,又一耳光,又一耳光……希望能把這頭腦發懵的毛病打走。他的臉上一片巴掌印,通紅,嘴角又滲出血來。

聽不到老師講課了,怎麼辦?

他的感冒開始復發,並且鼻塞比幾年前的感冒更嚴重了,醫生說,這是鼻炎。他的面板暗淡無光,腳底的水泡長了回來,大腿內側疹子瘙癢。

聽不到老師講課了,該怎麼辦?自己看書總比不上老師講,總有模糊的地方。他想,如果找其他老師會怎麼樣?午休的時間裡,他畏畏縮縮的去數學辦公室找其他老師問問題,他能聽到!他能聽懂!他驚喜的發現,他只有碰到自己班上的數學老師時才會出現耳鳴腦懵的奇怪現象。一次,兩次,他瘋狂的從其他老師那裡汲取養料,幾天時間把幾個星期積累的問題解決。直到又一次,他在數學辦公室裡提問時,他的數學老師剛好也來到辦公室,目睹了一切。

數學老師瘋狂的嘶吼:“我講課你不聽,跑著來問!嫌棄我講的不好是吧!你有資格嫌棄我?你看看你自己像什麼樣子?……”其他老師也跟著附和:“唉,你找你們班老師問嘛,給你講題也不是我的義務,一次兩次就算了,怎麼還來上癮了?”

從此以後,他再也不能向其他老師提問了。他又回到了原點——誰來給我講數學課?

黑暗在侵襲他的肉體,他反覆鼻炎發作,尤其在被同學圍攻、嘲諷和被老師批評的時候。他的手變冷,秋天開始穿厚衣服。他的胃有點不舒服,中午吃完飯睡覺後,會積食,不消化。他的手指上長了一個小泡。

他對一切感到失望,對自己也失望。他不明白為什麼別人不想學習,卻有一堆人逼著他們學習;自己拼命想學,卻無法學下去?他蒙著被子痛哭,幾乎要放棄。

他又在睡夢中忽然驚醒,心想,不能放棄,我要為自己的未來而努力。

不能就此放棄啊!

他在筆記本上反覆寫鼓勵自己的話——“加油!你一定行的!”“今天也要繼續努力!”“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自己!”當他疲憊,虛弱,他就寫這樣的話,然後振作起來。

他想,能不能找一個輔導班的老師給我上課呢?他知道班上有同學週末去輔導班補課。這得向父母提出來,可他不敢。他猶豫,他恐慌,他能猜得到父母的反應——一頓罵,或者打。他走到父母門前,伸手,又縮回去。第二天又想去同父母請求,猶豫了一個小時,心神不寧。第三天猶豫了半個小時,想到自己在筆記本上寫的鼓勵自己的話,終於鼓氣勇氣,敲響了父母的房門。

“沒錢!”然後被呵斥了一頓。

他失眠,然後失神的來到學校教室。沒有老師了,那麼同學呢?能不能不會的地方向同學請教呢?他環顧四周,多是平時欺負和嘲諷自己的人。班上成績好的同學有十幾個——一大半是女生,而女生總是用鄙夷的眼光看他,嫌棄他矮小、木訥和衣著破舊醜陋,並且躲得遠遠的。成績好的男生一半在跟著嘲弄他,另一半是淡出難度冷漠與無視——這裡尚有些機會。

第一次,他走向一個男生,請他教自己一個數學題,男生一愣,尚未作出任何反應,旁人看著他們二人一陣鬨笑和嘲弄之語,男生忽然臉紅而憤怒起來,叫他滾。

他回去哭了一晚,然後又鼓氣勇氣。第二次,又是一陣鬨笑,另一個男生叫他滾。

他再笨也明白了,不能這樣。於是第三次,他等到中午教室裡沒人的時候,單獨找第三名成績好的男生請教問題。他惴惴不安,心神惶恐,幾乎不敢再嘗試。但是這名男生文文靜靜,平時也很善良,或許應該再試一次?他於是腿打著顫走上去。

文靜的男生看了他一眼,又環視教室,給他把題講了。

他激動了連說了好幾個謝謝。然而講完題的瞬間,幾個打完球的男生走進教室,又對著文靜的男生一陣揶揄嬉笑,文靜男生臉通紅,小聲道:“你以後別來找我了。”

他愣愣的站在那裡,頭腦一片空白。

他回家,坐在他的書桌——母親淘汰的梳妝檯前,手腳冷的發抖,眼淚橫流,心裡卻只有一個念頭:誰來教我?

他扭頭看窗外,是孤零零的夜晚,悽悽涼的世界。沒有父母,沒有老師,沒有同學。

他回過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沒人了。

只有我自己。

想要我幸福的只有我自己。

希望我成功的只有我自己。

為了我努力的只有我自己。

現在,能夠教我的人,只有我自己。

他腦袋濛濛的,忽然構想出一幅場景來,他自己變成了一個老師,正在給自己講課,講他看書沒能完全看懂的數學課。

他講到一半,卡住了,不會講——他原本就沒有完全掌握那些知識。為什麼不會講了,為什麼我不會?他一邊流淚一邊翻書,心想為什麼我總不會,我到底哪裡不會。晚上10點鐘,他把課本的每一個小字都翻了一遍,終於找到一個自己沒有注意到的例題,能夠解答自己卡住的地方。他又在腦海裡給自己講了一遍,越過了剛才的

知識障礙

。他又給自己講第二個知識點,又卡住了,再去翻書,翻遍了也沒找到問題的答案在哪裡。他很累,他不僅睏倦想睡,更感到精神上的虛弱與乏力。但他又連續默唸了十次“我要為我自己努力”,然後開始翻練習冊,終於翻出了一道標星號的題,然後對著答案反推出過程。

他開始每天給自己講課。在數學課上講,在課間講,在深夜裡講。

幾周之後,他發現這種方法居然效果很好,許多細小的知識漏洞都被抓了出來,他的數學成績快速提升,甚至超過了之前。

數學老師當著全班的面表揚了他,大聲說:“要聽老師的話,跟著老師好好學習,你看佔武同學,按照老師的方法學習,進步很大吧?”

他突然很想哭,又心一狠,用力咬了自己的嘴唇,憋了回去。

嘴唇流血了。

10歲,130cm,體重26kg。

他手上的小水泡長硬了,成了一個瘤子,癢,且有點痛。他的胃消化能力弱了,有時會有刺激性的胃痛,不能喝冷水,一喝就痛,夏天也是如此。在喝了幾個月的熱水後,有早熟的男同學惡意的嘲笑他,“每天

大姨媽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何以忽然扯出一個親戚來。但是一眾同學圍著笑,他知道這是辱罵。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夏天還是怕冷,一邊流汗一邊手上也冷。他不喜歡吹空調,但其他同學叫嚷著一定要開空調,他於是頻繁感冒,流鼻涕,鼻塞。

他總是給自己講課,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以至於自學的進度比老師講課更快了。他嘗試不聽老師講課,偷偷看書提前自學,但被老師發現後,狠狠的批評了一頓。他於是只能做出認真聽講的樣子。

但他並沒有在聽。他想,為什麼我要上課聽那些早就懂了的東西,他開始發呆。他看著自己筆記本上的自我激勵的句子,又想,為什麼我要發呆,為什麼沒有抓緊時間學習?可是老師不允許他學其他內容。他好矛盾。他覺知著平白流逝的時間,彷彿生命即將流逝,恐懼與焦慮迸發出來。他只能憑空回顧已經學過的內容。

數學課的老師講授的內容已經完全學會了,他開始回憶上一個單元的數學課講了什麼,有哪些習題。英語課的單詞和句式他已經背完了,他於是看著黑板憑空回憶那些標記星號、不需要掌握的單詞。他聽很多人說品德與社會課程是初中不需要的,他於是在課程上回憶上午的語文課講了什麼。他如此複習。

11歲,133cm,28kg。

科學老師是他最喜歡的老師,因為講課有水平。語文老師也不錯,會在他作文寫得好的時候表揚他,說他文章很有真實情感。其餘老師對他冷冷的,數學老師則赤裸裸地鄙夷他。

有一天升國旗,學校通知換了校長。過了一星期,學校通知他們班要換老師,科學老師要退休,語文老師調去教一年級。新來了科學老師,每節課念課本,一半時間讓學生自習,自己在講臺上玩手機。語文老師很嚴厲,而且批評他,說他作文太平白,缺乏優美的詞語,肯定是積累的太少。

他拿出之前的作文字,說之前的老師給他的分數很高。新老師突然發火,掏出紅筆,將前任老師打的“優+”狠狠劃掉,吼道:“抬什麼槓?還優+,你這麼單調的語句,連個良都不配!”

一本作文字的優和優+全都被劃掉,他回去哭了一夜。眼淚哭幹。

他深夜驚醒,站在陽臺上,孤零零的時空,漆黑的夜。他雙腳無力,恍惚著好像要掉下去,要跳下去。他又回去睡覺。

他五年級了。他開始瞭解

小升初

的資訊。他在學校發的免費校報上看到,蘭水市最好的初中是

臨湖實驗

的初中部和長隆實驗初中,

臨湖

是公辦,而長隆是私立。他想去臨湖實驗初中部。

聽說,那裡的老師水平很高,有很多特級教師,講課一聽就懂。

聽說,那裡的老師很溫柔,從不罵學生,經常表揚鼓勵。

聽說,那裡的同學很聰明,不愁找不到人來教我題。

聽說,那裡的同學風氣很正,不會集體欺負人。

他把那個免費報紙藏起來,天天看。一開始藏在抽屜裡裡,覺得不安全,生怕被人偷了去,於是又改藏在書包裡,每天隨身帶著。

他在筆記本里寫上“我一定要上臨湖實驗!”幾乎每天都寫,有時候一寫就是上百次。

後來他就在廢紙上寫“臨湖實驗”四個字,瘋狂的寫,幾千遍,直到整張紙全部寫滿,如同魔怔。

他的父母終於也知道了他想上臨湖實驗初中部,倒也高興。父親開始逢人便說,他是龍生龍鳳生鳳,他的兒子要上最好的初中了。路上碰到人會說,出去打麻將會說,喝酒了也會說。喝醉了回家,痛罵一個與他有矛盾的牌友,髒話連綿,從

生殖器

到祖墳。又說,那個廢物怎麼能跟自己比,老子的兒子能上最好的初中,他的兒子是個什麼垃圾?忽而又大聲呵斥佔武,如果考不上臨湖實驗初中部,老子打死你。

他需要很高的分數,既不能有不會做的題,也不能有不小心算錯的題。他最怕不小心算錯題,因為他聽說很多學習好的同學都會因為犯低階錯誤而上不了最好的學校——而他剛好有時候會犯低階錯誤。

當他立下了上臨湖實驗的目標後,他開始特別注意自己的計算錯誤與看題錯誤。每當出現計算錯誤,他就異常的埋怨自己,甚至對自己感到憤怒。他要求自己,必須全對。

這裡看錯題了,他罰自己把題抄十遍。

再看錯,他罰自己抄二十遍。

繼續看錯了,他抄了五十遍。

又看錯了,他感覺抄寫已經沒有作用了,他盯著試卷,一遍遍的看題,再看,再看,再看。他從左到右的掃描試卷,從第一個字到最後一個字。不能看錯,但也不能太慢。他練習看十遍試卷,很慢很慢,不能有漏掉的字;他練習加速看十遍試卷,不能有漏掉的字;他繼續加速,精神高度緊繃,發現自己漏字了,他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巴掌。再試一次,還有漏字,他又扇了自己一耳光。

算錯數字比看錯題更不容易改。如果算錯就打自己,他打得自己耳根子火辣,沒有用。如果算錯就掐自己,他掐得自己手臂淤青,沒有用。他聽說大量練習口算有助於防止低階錯誤,可他沒有口算練習冊,學校寫的早就做完了,他也沒錢買。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偷東西了。他偷了前排一個女同學的口算練習冊。那是女同學家長買給她的,要求她做,她很煩,不想做,塞在抽屜裡當廢紙。他趁著課間操沒人的時候,把

練習冊

偷了過來,塞在書包最底下,平放著,又壓了十幾本書上去——這樣應該就不會被發現。

他又打了自己巴掌,他厭惡和鄙夷偷竊的行為,他還記得自己曾目睹母親偷過別人麻將桌上的錢,被人捉住,拉著頭髮打,他記得那種深刻的恥辱感。他劇烈的抽泣,眼淚滴在偷來的練習冊上,他又心疼的用衣服把練習冊上的眼淚擦乾,怕損壞了口算練習冊。

他把練習冊上的幾千道口

算題

練完,甚至練了好幾次,直到寫不下答案為止。

他的錯誤率變得極低。他熟悉了一切基礎計算,看題的時候看得入神,飛快而又不出錯。現在,他距離臨湖實驗初中的唯一屏障就是奧數內容。校本練習冊上的星號題已經有有些難度,據說臨湖實驗考察的題有部分奧數題,比星號題更難。他想著,我要怎麼才能學會奧數題。我需要買幾本書。

這是我上臨湖實驗初中部的最後障礙了。

他在紙上寫了一千遍“臨湖實驗初中部”。

那一天,父親醉著酒回到家,忽然把佔武叫出來,命令道:“你不要去臨湖了,去長隆實驗初中。我聽說了,那邊可以免學費——但是要考到前20名才行!你給我注意了,一定要考前20名!”然後呼呼大睡。

他聽得自己不能去臨湖實驗初中部,忽然覺得崩塌,心碎成小塊,腿也發軟。他回房哭了一夜,哭的小腿抽筋,哭的胃痙攣,喝熱水也不頂用。捂住被子哭,不敢讓父母聽見。

最後,他勉強安慰自己,

長隆實驗

初中也是重點,和臨湖實驗一樣的。那所學校,應該也很好吧。老師應該也好。同學應該也好。

兩三天後,他終於勉強定住自己,心想,長隆實驗初中也要考奧數啊,那個障礙沒有變。他在校門口的書店翻了好久的書,反覆比對目錄和例題,確定了自己需要兩本奧數書才行,最好是三本。兩本書是76元,三本書是104元,他和老闆講價,如果買三本,能不能一百元就賣?磨了很久,老闆終於答應了。他又說現在沒有錢,過幾天再來買。老闆哼了一聲。

他虛弱的走出書店,在街上挪著腿。

他回到家,父母在吃肉絲麵,他自己去鍋裡盛了一晚沒有肉的面。吃到一半,他說,要錢買奧數書,要100元。母親當場大罵起來,說他騙錢去玩。他趕緊解釋,是要買三本書,所以貴了。母親又罵,他忽然對著父親說,要買了書才能會做奧數,才能考上長隆實驗初中,這樣父親才會有面子啊!一直埋頭吃麵的父親忽然來了興致,讓母親給錢。兩人對著吵了一陣,都說要出去打牌,沒錢給,後來父親吵贏了,母親終於不情願的給了他100元。然後兩人各自出門打牌。

他捧著那100元,激動得在房裡跳,跳到出汗。他恨不得馬上衝到學校門口書店去把這錢花掉,不過現在已經晚了,書店關門了吧。他只能等到明天。

晚上10點半,他還手握著錢,在房裡踱步,忽然家大門開了,然後他的臥室門也開了,母親一臉怒氣的出現在面前。他一愣,想到,應該是輸錢了。母親一眼看到他手上握著的100元錢,伸手就去搶:“拿回來!”

他一個不提防,100元被母親搶了去,反應過來了,撕心裂肺的大吼:“把錢給我!錢給我!還給我!”

他衝上去拉母親的手,用力扯,母親甩了兩次居然沒甩開,輸錢的心更怒了,反手一個巴掌呼到他臉上,他倒地了,母親帶著錢又匆忙離開。

他又想爬起來搶,卻發現手腳都在發抖,打顫,疲軟無力。他就這樣坐在地上。

夏天的地面如此冰涼。

他的鼻子又塞住了,手腳大寒,胃在絞痛,手上的肉瘤子刺痛,大腿內側的疹子在腐爛,皮肉化膿。

他的肌肉如此虛弱,幾乎沒有爬起來之力。他感覺肌肉鬆散,與面板粘滯成一塊,又像要與骨頭分離,坍縮,凹陷,化成細絲。皮上無血色,肌肉擰巴而欲萎縮。

他呆呆的想,為自己努力,積極的拼搏,又有什麼意義呢?終究會疲憊而倒下。

他爬起來,扒在書桌——他母親的破舊梳妝檯上,發呆。他看著鏡子,他的眼神開始渙散。

他欲哭,卻沒有哭泣之力。

一瞬間,他的腦海裡閃爍過死亡。

忽然他的內心深處開始震動,他的整個身體開始反抗與掙扎。他的眼睛瞪大,眼神再次銳利起來。汗毛豎起,面板打顫,皮下的肉彷彿開始鼓氣膨脹,骨頭咯咯作響,彷彿在憤怒的嘶吼咆哮。恍惚間,似有黑色的氣從骨頭裡透出來,注入肌肉,滲入面板,乃至外溢,包裹住他的身體。一層層的力量跟著湧出來,虛弱的感覺退下,面板不再瘙癢,潰爛的傷口止痛,皮肉鬆散虛弱的感覺被覆蓋掉,後背挺直,拳頭緊握,手骨帶動著肌肉與面板狠狠的捏攥在一起。

於此同時,他的心裡升起的強烈的憎恨。

無窮無盡的憎恨。

他怒目瞪著鏡子裡的自己,面目猙獰,咬牙切齒,雙拳緊握,直到牙齦滲出血來,指甲插進肉裡。

我有,無窮無盡的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