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不久，爭議許久的南巡欽差人選塵埃落定。
皇上果真派了二皇子。
只是首議此事的秦晏也沒能躲掉這份差事，不日便要隨二皇子南下。
這個結果並未出乎我的意料。
這些日子我漸漸回過味，這就是淑妃想要的結果吧？應昭儀口中所說的，淑妃急的多半便是這件事了。
可是即使二皇子奉命南下，又能改變什麼？
鹽政之變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二皇子想憑此取得人望著實不易，淑妃不是蠢人，不會不明白，她一心尋求此機定然還有別的打算。
只是我對南邊並不瞭解，也想不到其他緣由。
但秦晏的行事更叫我難以理解。
他一向是不肯摻和爭權奪利的，尤其是爭儲奪嫡，以他的為人，必然不會沾上半點。
可從奏請調查私鹽助淑妃一把，到後面捲入宮闈案件，我彷彿看到他在一步一步踏入這個巨大的漩渦。
60
應昭儀算計了謝貴妃，這毋庸置疑，但將謝貴妃逼上絕路，不惜惹怒皇上使苦肉計求得一條生路，我不覺得自己有這樣的分量。
單憑十年前那件事無法置其於死地，應昭儀和許婕妤定是抓住了謝貴妃的其他死穴。
我忽然想起了賢妃。
賢妃突然去啟明殿求見皇上，隨後皇上就下旨為二公主賜婚，當時只覺奇怪，如今細思，這難道不像臨死安排後事麼？
那個時候賢妃就知道自己藏不住了？
她讓人投毒暗害應昭儀這事也有些蹊蹺，宮中投毒案必然是會嚴查的，為何偏偏選擇了這樣的法子除去應昭儀？
應昭儀親自去壽寧宮詢問苗貴妃之事也古怪極了。
一來她沒有理由去關心苗貴妃之事，二來既然她與如溪有聯絡，為何不讓如溪暗中查探？就算不想讓如溪有暴露的風險，也可以派宮女太監去問，何必親自上陣打草驚蛇？
除非應昭儀在查舊案時牽涉到了苗貴妃，這才讓她注意力落在了苗貴妃舊事上面。
我猛然發覺，如果四皇子遇襲與應昭儀有關的話，那麼苗貴妃舊部與四皇子出事也許並不是沒有聯絡的，只是這種聯絡之間，還缺一條脈絡。
而這條脈絡，我直覺並非應昭儀，而是另有其人。
比如，謝貴妃。
61
應昭儀忽然要去北苑，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北苑是皇子們起居讀書的地方，皇上的諸位皇子包括二皇子在內都還沒有封王，便都住在這裡。
妃嬪們尤其是沒有生育的妃嬪都不會到北苑來，這是為了避嫌。不過皇子生母也極少到北苑，畢竟皇子們平時大都在讀書，真想見面下學以後皇子也不拘往各自母妃宮裡走。
我便常常在瑚紗軒看到三皇子，卻從沒見過應昭儀去北苑。
皇子們都大了，三皇子還好，怎麼說也是親生的，二皇子四皇子年歲都不小了，撞見了不太好。
故而我見應昭儀往北苑去的時候，心中很是意外。
不過轉念一想，如今二皇子南下辦差不在宮中，四皇子尚且在永安宮昏睡不醒，五皇子才九歲，近來被皇上帶在身邊，北苑可不就三皇子一個麼。
但見著三皇子的時候，他脖子上正架著個三四歲的孩子。
那孩子張牙舞爪將三皇子束起的發冠抓得亂糟糟的，三皇子的臉黑成一片。
旁邊有小太監哭喪著臉喊：
“睿少爺，您快下來，殿下臉都給抓花了！”
我下意識瞥了一眼應昭儀，她面上沒有半分焦急之色，走過去接過那孩子。
那孩子扭頭看向她，倒是乖巧起來：“婕妤娘娘。”
應昭儀也不糾正他，摸摸他的發頂，眉眼盡是溫和：
“睿兒今日怎麼欺負起三舅舅了，往日不是說要讓三舅舅教你騎馬嗎？”
我怔了怔，原來是大公主的孩子，想必應昭儀來北苑是為了他。
“三舅舅不願教睿兒騎馬！”那孩子拽著應昭儀的手，氣呼呼道。
三皇子理好衣衫發冠過來，聽到這話，氣不打一處來：
“母妃您評評理，他這小短腿連馬背都上不去，兒子怎麼教？我堂堂皇子叫一個小胖子當馬騎，你要不是我外甥，我早抽你了。”
他神色不善地看著那孩子。
那孩子仰著腦袋不甘示弱地瞪著三皇子，忽然抓住三皇子腰間的一枚玉璫，掉頭就跑。
三皇子瞪大眼：“穆寧睿！”
應昭儀搖頭輕笑，“你可別欺負他，你大姐姐待會兒就來了。”
我立在一邊，半晌回不過神。
62
大理寺那份案卷上一眼瞥過的“穆”字從記憶中翻出。
我不認識什麼姓穆的人，之所以覺得這個姓那麼熟悉，是因為大公主的夫家便是姓穆。
惠和十九年，有人誣告穆傢俬藏苗家餘孽，皇上下旨抄其滿門，之後卻沒能找到所謂的苗家餘孽。
大公主與駙馬之子因年幼保住性命，大公主出家後，這個孩子被寄養在皇后孃家盧家。
如果穆家真的與苗貴妃或苗家有牽扯，大公主是否清楚？當年大公主拋下幼子出家，當真是因為不滿皇上心灰意冷？
又或者其中還有隱情？
那個被穆家藏起來的苗家餘孽，是否真實存在？若是真有其人，又身在何處？
應昭儀似乎與大公主有些交情，可在我的印象中，大公主性子高傲，鮮少與後宮嬪妃相交，她應當是瞧不上應昭儀才對。
皇后過世前大公主回宮探望那回，我瞧她的神色，性子並未被佛門修行磨平多少。
這樣兩個本應毫不相干的人，突然有了某種聯絡，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而那滿門抄斬的穆家，好似也並不尋常。
以皇上的脾性，不可能隨隨便便抄家滅族，況且穆家還有大公主這塊護身符，皇后不會坐視皇上對穆家下手。
這背後或許還有別的隱秘。
穆家，苗家，賢妃，苗貴妃……還要加上大公主，應昭儀，謝貴妃，無形的絲線將他們一一勾連起來，我隱約觸控到了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