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侃紅樓164：貪吃惹禍，劉姥姥內急求方便；吃喝拉撒，大觀園麗人有三急
賈母在攏翠庵喝了茶，帶著劉姥姥一鬨而走。這邊妙玉也與寶黛釵三人吃了體己茶，將眾人送了出來。
賈寶玉趁機討要“成窯五彩小蓋鍾”，與其妙玉不要，不如給了劉姥姥賣錢度日。
（第四十一回）寶玉和妙玉陪笑道：“那茶杯雖然髒了，白撂了豈不可惜？依我說，不如就給那貧婆子吧，他賣了也可以度日。你道可使得。”妙玉聽了，想了一想，點頭說道：“這也罷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沒吃過的，若我使過，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給他。你要給他，我也不管你，只交給你，快拿了去吧。”
賈寶玉此時哪裡還有一點“呆頭呆腦”，可謂善解人意至極。而妙玉之孤僻，也非個例，生活中盡有此類不容於世之人。
成窯五彩小蓋鍾到底是價值不菲之物，賈寶玉和妙玉都是行了善，為巧姐［留餘慶］之人。
賈寶玉認為妙玉接近劉姥姥“越發連你也髒了”，更要派幾個小么兒抬水來給攏翠庵洗地。可見劉姥姥在賈家人心中形象之差。不怪後文林黛玉說她是“母蝗蟲”，眾人會心大笑，各自認同。
賈家人的嫌棄，劉姥姥未必放在心上。但小說的文學性註定會充滿戲劇衝突。劉姥姥馬上就會對賈寶玉還以顏色。
賈母逛了半天，就去稻香村休息。薛姨媽可算得空，告辭回家休息去了。這裡王夫人也跟著累半天，賈母一走她就在賈母剛才坐得榻上歪著，吩咐丫頭們看著老太太休息好了馬上通知她，說著也睡著了。這就是多年的媳婦熬成婆，以及薛姨媽寄人籬下的不容易。不提。
劉姥姥遊興不減，跟著丫頭們四處亂逛。大家也都看她有意思，隨著亂逛。結果就出了個小意外。
（第四十一回）劉姥姥覺得腹內一陣亂響，忙地拉著一個小丫頭，要了兩張紙就解衣。眾人又是笑，又忙喝他“這裡使不得！”忙命一個婆子帶了東北上去了。那婆子指與地方，便樂得走開去歇息。那劉姥姥因喝了些酒，他脾氣不與黃酒相宜，且吃了許多油膩飲食，發渴多喝了幾碗茶，不免通瀉起來，蹲了半日方完。
劉姥姥上廁所，引出來“怡紅院遭劫母蝗蟲”故事，本文先不表。趁劉姥姥上廁所，要講一下賈府眾人的“三急”之道。人吃五穀雜糧，吃喝拉撒是本能，就不免要排洩。這是賈家每天要面對的問題。就算美如大觀園，出色如大觀園群芳，也是不可避免。
關於賈家的廁所，曹雪芹並不避諱描寫，上到貴妃、賈母，下到丫頭婆子，如廁小事，其實很有意思。
劉姥姥肚子疼內急，急忙找丫頭要了兩張紙，就要蹲下就地解決。眾人阻止她使不得，讓個婆子帶著她往東北邊去了。
這段描寫包含了非常多的文化線索，倒是不能不說一二。
首先，劉姥姥要上廁所，丫頭給了她兩張紙。證明賈家人上廁所都有手紙用。
別看現在廁紙很常見。但往回推二十年，很多地方仍舊在使用廁籌，也就是俗話說的“攪屎棍”。材質為木條、竹條或者秸稈。中國、日本、韓國的部分地區，廁籌一直使用到了上個世紀末。而且廁籌在《南唐書》《資治通鑑》和《法苑珠林》中都有相應記載。
劉姥姥家用不起廁紙，一定是用廁籌。賈家的生活水平已經普及了廁紙。而且，他們在飯前便後都要洗手，衛生條件比現在不差，且人人都遵守。
其次，劉姥姥席地方便，是當時普通大眾的方式。那時候莊家人不講究，有個旱廁就不錯了。大多都是幕天席地，“方便”之名恰如其分。
賈家顯然不行，需要有專門的地方。大觀園也有公共廁所。專門有人打掃。這些人在賈府算是最低等的清潔人員。
看過宮廷劇的都知道宮裡叫“辛者庫”，而賈家叫“圊廁”。賈母后文大觀園查賭，就將犯錯之人罰入“圊廁”行列，去打掃廁所。打掃廁所可謂古今通用的懲罰條列。不知道各位上學時，被罰打掃過幾次廁所呢？（笑）
最後，大觀園的廁所在東北是有講究的。俗話說“上廁所、下廚房”。古人在建築上早有規劃，並且嚴格按照風水設計。
古代建築都是坐北朝南。正房向陽採光好，用做主人房，兩側廂房是客房或者子嗣居住、書房等他用。僕人要住在對面南側，北開門，廚房一般會在西南角，也方便僕人使用。上北下南，南為下，是為下廚房。
與之對應的是東北角的廁所，方便主人使用。北為上，風水講究“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上廁所”由此而來。
當然，賈家主人肯定不用廁所，而是使用馬桶。古代都是旱廁骯髒，主人們見不得，也不可能跑出去上廁所。一般都有舊時的馬桶放在房內，及時清潔，乾淨衛生。
第十一回，賈母原本要參加寧國府賈敬的生日宴會，結果貪嘴吃了半個桃子，夜裡就起來了幾次，說的就是老年腹瀉，大概有慢性結腸炎一類。她一定是在室內方便。
第三十六回“繡鴛鴦夢兆絳雲軒”，襲人請薛寶釵等一會兒，她要出去走動走動，後文麝月半夜起來要出去“走走”，都是要方便的意思。丫頭們不能在室內方便，需要去外頭上廁所。怡紅院內設定在外面的廁所，一定也在東北角。
而有意思的是大觀園就算有廁所，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去。第二十七回，小紅給王熙鳳送完荷包回來，頂頭撞見司棋從假山石洞鑽出來系裙子，就是隨便方便。
司棋這次方便，草蛇灰線伏延千里，後文她與表弟潘又安幽會在大觀園，正是鴛鴦內急，想要尋一個地方方便被撞破。慌亂中潘又安遺落了繡春囊，致使引發抄檢大觀園，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晴雯更因此而死。
第五十四回元宵節，賈寶玉席間回去看襲人出來，走在路上要小解，也像劉姥姥一樣撩衣。此時劉姥姥有人阻止，彼時賈寶玉卻沒人阻止。
（第五十四回）寶玉便走過山石之後去站著撩衣，麝月秋紋皆站住背過臉去，口內笑說：“蹲下再解小衣，仔細風吹了肚子。”後面兩個小丫頭子知是小解，忙先出去茶房預備去了。
賈寶玉小解不是站著，大冬天要求他蹲下，這是貴族的養生細節，避免吹了肚子，引發感冒。而且古人的鞋襪都是手工布藝，衣服又長，蹲下反而更方便。
小丫頭一看賈寶玉要小解，馬上跑到前頭，去茶房預備熱水洗手，賈家在衛生方面從來不將就。
同樣是正月十五元宵節，賈元春省親時也提到了上廁所的事，又是另一個樣。
（第十八回）那版輿抬進大門、入儀門往東去，到一所院落門前，有執拂太監跪請下輿更衣。於是抬輿入門，太監等散去，只有昭容、彩嬪等引領元春下輿。只見院內各色花燈熌灼，皆系紗綾紮成，精緻非常。上面有一匾燈，寫著“體仁沐德”四字。元春入室，更衣畢復出，上輿進園。
元春省親，賈家專門給貴妃設定了一處院落用於梳洗更衣，也包括方便。這裡的重點要注意“體仁沐德”四個字。
“仁”代表皇帝仁愛。
“德”代表皇帝德厚。
“體、沐”代表臣子之榮耀來自皇帝的恩賞。
賈元春省親，是“天選之子”的皇帝行“仁德”之政。臣子百姓感受皇帝仁義德行，雙方是“水載舟”的關係。
“體仁沐德”四字雙關。賈家對得起皇帝，皇帝也不能辜負賈家。偏偏處在一個類似“廁所”的地方，頗有諷刺之意。本是君臣相宜，放之於《紅樓夢》皇帝與賈家這對各懷鬼胎的君臣身上，則成了天大的諷刺。
綜上，《紅樓夢》中這些如廁的描寫，很多也都頗有深意，比方還有賈寶玉和蔣玉菡的結識，秦鍾與香憐的投契，都是借方便引出內容。也不消多記。
這裡劉姥姥方便完，
“及出廁來，酒被風禁，且年邁之人，蹲了半天，忽一起身，只覺得眼花頭眩，辨不出路徑。”
劉姥姥迷路了，隨後發生的故事才叫精彩。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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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箋雅侃紅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