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曾成就一位將軍,亦曾讓一位英雄抱憾而終。

一座城,成全男兒們“鷂子經天飛”的壯志,亦將“屍喪狹谷中, 白骨無人收 ”的悲涼道盡。

一座城,似是為鬼才而生,卻使老將失於遙遠的衝鋒夢。

一座城,讓鄉謠傳承千古,卻成為末路英雄唱起的輓歌…

一座城,記錄下了東西分魏周齊對立的點滴故事與曾經叱奼風雲一時的人物。

或許,因為她充滿故事,才會讓人滿懷念想與期許。

或許,於這座城而言,那些與她擦肩過的人們本不應有善惡之分,正偽之別。

因為正是有了那些人們的故事,才讓她的存在變得精彩,才有了後世的我們所認知的玉壁堅城。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玉壁城文保碑與西南側土夯

玉壁城,位於今山西省運城市稷山縣的地界,臨近太陽鄉白家莊、均安村一帶,地處汾河南岸峨眉嶺北麓的臺地上。

當初因此處北有天險,依山川溝壑,臨大河,西魏大統四年(公元538年)時,那位“忠節冠於本朝,義聲動於鄰聽”的西魏東道行臺王思政表請於此築城,並親自督造,移鎮…

建成後的玉壁城,週迴八里,四面並臨深谷,絕對是一處防守絕佳的要地。

而如今,當開啟衛星圖觀看此處的地勢,依舊可以窺見當初玉壁所臨的天險。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玉壁城地理概況衛星示意

西魏大統八年(公元542年),東魏渤海王高歡第一次兵圍玉壁,便因城不能破,天又降大雪,士卒多死,無奈撤兵。

這是玉壁迎來的第一場有跡可循的戰役,而守城者便是她的興建之人——王思政。

玉壁的故事,因這位令人敬重的將軍而始,因這場戰役走入人們的視線…

但真正延續這座城池神話之人,卻是王思政在離開這座他依天險而建設的防禦之城時,推薦接任他鎮守此處的所部都督,上榜十七史百將的將軍——韋孝寬。

他,也是未來唐太宗李世民韋貴妃的曾祖父。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韋貴妃墓前室西壁南段女侍圖

韋孝寬與這座佔盡地利的城池似乎有著一種共生關係。

孝寬曾因玉壁立勳,升遷,成為了玉壁總管,勳國公。

而玉壁本是西魏晉州與南汾州的治所,卻因孝寬立勳於此,將南汾州改為了勳州,並設定玉壁總管府,直到北周平齊後,孝寬離開了玉壁,玉壁的總管府才被廢除,並再次從勳州改成了絳州。

一直想尋訪玉壁古城的殘跡,一來因我喜愛齊神武,二來自然是因為與此城密不可分的名將。

不想,這願望竟能在特殊時期裡得以實現。

5月29號,將這日的最後一站定在我心心念唸的玉壁城,一為回程方便,二便是希望趕上夕陽西下的絕佳時間,在玉壁感懷一番那場殘酷的戰爭。

從南陽法王廟離開,沿著S233從北向南。

接近汾河時,隔著汾水便望見河對岸連綿不絕的高壁。

大家驚異間已是讚不絕口地連聲稱爽!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汾河北岸望南岸的地勢

遙想千年前的玉壁,當也是臨汾水而建,並從汾河取水供給城內的水源,大河之上還應設有玉壁的渡口。

現如今,渡口我是不知在何處,汾水也幾經改道失了當初的狀態,唯一一樣的,便是這條河流仍默默守在這座古老城池的邊緣,靜觀著世事滄桑。

從眼前這條路飛馳過流淌千年的河道之上,呼呼的風聲與湍急的水聲,敲打著內心,令人心潮澎湃…

當年的那場玉壁之戰,不覺間已在寬闊的河面上轉變成生動的畫面…

“城中無水,汲於汾。神武使人移汾,一夜而畢。”之類的記載,原是真的發生在這附近。

而我們所行一路,或許就是高歡當初行軍駐營之地吧?

回想幾日的行程,我們亦彷彿是隨著當初的東魏北齊,西魏北周,在時光雕琢過的邊境上往來奔襲,徜徉於那鐵血的時空之中。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汾水之上

駛過汾河上的橋樑,河南岸道路兩側接踵而至的斷崖土牆讓人興奮地開始猜測起這座城曾經的雄奇景象與絕壁天險。

在今日的我們看來,這裡的地勢都可以用望而生畏來形容,那麼於千年以前的北朝時期呢?

想來定是符合防守要戍,兵家必爭之地吧…

也難怪當初的高歡會兩次無功而返…

如此天險之城,又有一位傳奇的將軍鎮守,攻進來的難度可想而知。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汾水南岸一路的黃土高原與斷壁

一路聊得興奮,以至於沒有留意到導航的偏差,不小心就進入了附近的白家莊村和均安村。

對比地圖來看,城垣顯然不在村莊之中,反而剛才那一路更似是玉壁城與當初城市所倚天險殘存下的痕跡。

於是,詢問著當地的村民,在村裡繞了一圈,被告知了幾次玉壁城沒啥東西,不用去看,才尋著道路回到省道上。

按著村民的指引向北,不多時,岔路處的文保碑和周圍明顯的城垣殘跡便映入眼簾。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玉壁城文保碑與東南土夯

野草蔓生,樹木雜亂,黃土的痕跡在千年的光陰裡被消磨了稜角。

千年前的堅城,初見確是悽悽慘慘,融進了農家的鄉野生活裡。

據相關文保資料記載,玉壁城的城址東、西、北三面皆為深溝巨壑,地勢突兀,險峻天成。

城址整體略呈“凹”字型,東西長1850米,南北寬1430米,總面積達264。6萬平方米。

現存殘長約300米的南牆,寬3~8米,殘高2~8米,牆體為夯築。

城內西北有大型夯土基址,在其南部斷崖處有一直徑約3米、深8米、俗稱為“萬人坑” 的大型亂葬坑。

西、北城角有烽火臺基址。

比照地圖,與大致的保護範圍及建設控制地帶,想來玉壁正如記載中那般三面依著天險修築,牆體與天然的地勢融合,唯城南側較為平坦,有殘存的夯築城牆。

文保碑所立之處(文保碑約在下圖“壁”字覆蓋之處。)便是城南面城門大約的位置,西南側的城垣殘跡,應是玉壁南牆殘存較長的一段,諸多高原與村落之間相對平緩的地方,則為殘存的“凹”字型。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玉壁城保護範圍及建設控制地帶簡約版示意圖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文保碑西側南牆邊緣

停留在文保碑處觀看片刻,我們才繼續向北而行。

道路兩側黃土塬上的農田,與殘存的土夯相連,高度略低,一直沿著小道蜿蜒向前,不知會通向城北的何處。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玉壁城文保碑北側路東土塬,疑與南牆相連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玉壁城文保碑北側路東土塬,疑與南牆相連

望見夕陽偏斜,又有農家踩出的小路通往西側的土塬之上,我們便逶迤而上。

一時間視野開闊,光影照亮了西天的雲層…

風吹麥浪,沙沙而訴,彷如讓人忘卻了時間的束縛,走入了當年的玉壁,回到那場慘痛的戰爭之中…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玉壁城文保碑北側路西土塬上的麥田,整個土塬與南牆相連,高度略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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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土塬上的麥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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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土塬上的麥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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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土塬上的麥田

那是東魏的武定四年(公元546年),時高歡傾山東之眾,志圖西入,以玉壁衝要,先命攻之,於九月連營數十里,至於玉壁城下。

這是高歡第二次圍攻玉壁城,而距離上一次兵圍此城,已過了四年光景。

彼時,其實對於這次出征,東魏也是有人反對的。

因時值八月,從天文讖緯之學上來說:八月西方王,以死氣逆生氣,為客不利,主人則可。

高歡以客攻主,是失了天時,恐會有傷。

而出發前,鄴下有黃黑蟻陣鬥,有好事者占卜,以為黃者東魏戎衣色,黑者西魏戎衣色,黃蟻盡死,便預示著東魏將敗。

但我想,那時的高歡已無心理會這樣的上諫,因為他太渴望在有生之年統一大魏,實現自己的壯志,成就身後的家國,為子孫們解決後顧之憂了…

從東西分魏,到這場玉壁之戰,時間的齒輪轉過了12年,分裂得越久,軍民的歸屬感便會越強,收復其地便會變得更加困難…

所以他已經等不了更久,更不想再等下去。

最終,他選擇了自鄴會兵於晉陽,出兵西伐。

可冥冥中總有天意相應…

就如當初的他在信都起兵順理成章地取代爾朱,就如當初的他錯放走了宇文泰,為自己留下了餘生都要去戰勝的對手一樣…

歷史似乎總是有特定的軌跡與一時間偏愛之人,也總是在眷顧了一人之後又將他拋棄掉…

那場玉壁的戰役,高歡窮其智力,起土山,挖地道,造攻車,縛松麻,灌油加火,又依虛術萃其北面天險,四面穿地,最後連招降,脅迫,挑撥,犒賞等方式都用上了…卻均被守城的韋孝寬一一化解…

韋孝寬是謀攻的高手,亦是兵家中的鬼才。

他把兵者的詭道演繹得淋漓盡致,善用謠言的他,更讓人對“不戰而屈人之兵”感悟頗多。

從六鎮起義以來,歷經數次大戰的高歡,怕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這般狼狽無力的時候…

玉壁分明近在咫尺,關西分明只隔一城,城中兵力分明與他懸殊…

可終是無力撼動…

那感覺與他少年時受困於貧窮不同,與他在亂軍中遇到賀拔勝這類的猛將不同,它就像玉壁城上張起的布縵,看似嬌弱不起眼,卻輕易破解了他猛烈的攻勢,讓一腔熱忱在心底反覆灼燒…

玉壁城,是擋在他統一之夢前的山巒,難以逾越,難以移開…

兩次受阻於此的挫敗,這次戰役的慘敗…

讓這位久經沙場的英雄只感無力,也不覺間走向了末路…

“頓軍五旬,城不拔,死者七萬人,聚為一冢。”

士卒的死傷過重,城池仍是久攻不下…

此刻本就士氣低下,人人思歸的東魏又迎來了新的天災。

隕星墜落,恰好便落在高歡的營帳…

一時間眾驢並鳴,士皆讋懼。

在玉壁耗戰了六十日的高歡,此刻再也撐不下去了。

十一月庚子,因舊疾復發,他不得不班師回返晉陽。

惡烏集於亭樹,又是不好的徵兆。

此刻的他,或許預感到了這場以失敗告終的西伐終將成為自己一生中的遺憾…

而他的生命,怕也不再允許他再次披上戰甲,奪回西土,完成未竟的夢。

班師迴歸晉陽的途中,狡猾的韋孝寬開始造起了謠言…

因西魏言其中弩而亡,高歡只得免坐見諸貴,以求安定人心。

為了引起諸貴與將士們的共鳴,他又使斛律金作《敕勒歌》,乃自和之…

敕勒川,陰山下。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

風吹草低見牛羊。

一首故鄉的歌謠,勾起了無數將士的思鄉之情,也讓這位戎馬半生的英雄哀感流涕…

遙遠的敕勒川,遙遠的故鄉,曾是他們出生長大的地方。

可從離開六鎮之時起,從他看到了元家世末,決議一展抱負時起,便已不可能再回到那牛羊牧於野的故土…

努力了這麼多年,他從當年城樓上的小小戍卒,到現在東魏幕後的實際主人,一切彷彿應天順人,卻原來也是一場玩笑…

到頭來,他終其一生還是有無法實現的夢,更遺憾於沒有機會再去實現…

英雄遲暮時,那思鄉的苦痛在歌唱間已顯露無疑,也遠勝於其他的語言…

曾經,在尋訪高歡義平陵的時候,望見滿田的青青麥苗,我便不自覺想到了《敕勒歌》中風吹草低的景色…

而今日,夕陽西下的麥田,綴滿了金黃的麥穗,如此美妙的景色,卻總要被黑暗吞沒…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天邊變化著的夕陽與玉壁城西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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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土塬上的麥田

武定五年正月朔,天有日食,而戰敗病重的高歡也在這一日帶著遺憾崩於了晉陽,時年五十二歲。

一場西伐因為玉壁的受阻戛然而止,也讓英雄的生命畫上了句號。

沐浴於夕陽下的玉壁城中,我在麥田裡唱起了那首跨越千年光陰的《敕勒歌》…為他那未竟之夢…

若當初,他攻克了玉壁,是否一切便會走向不同的軌跡,又有誰知道呢…

如詩如畫的麥田景色,讓我和L姐沉浸其間,在變化著的光影中不停地又唱又跳,又拍又錄,還不知怎地摔了一跤…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西土塬上的麥田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西土塬上的麥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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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土塬上的麥田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麥田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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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美組圖三張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臭美組圖三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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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美組圖三張

J哥已經在附近來回轉了幾圈,對我們兩個依舊處於在麥田裡的拍照模式著實無了語。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唱成了習慣,我來來回回在麥田了唱了三遍《敕勒歌》,最後一次還兼帶跳起了舞,每唱起風吹草低的時候都感到身邊風變大了,而剛剛唱完最後一次,竟然豆大的雨點就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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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麥浪中

今日的天氣明明沒有預報有雨,我這個走陵自帶招雨體質的人,竟然走個城都能把雨給喚了來…

於是我們仨趕緊順著小道跑下麥田,迅速躥進了車子裡。

這場意外而來的雨,著實讓人不解,後來我們總結,感覺是我唱錯了歌…

在孝寬的玉壁城上給高歡唱歌,還是在一個傷亡慘重的古戰場上,不知道有多少來自敕勒川的人還埋在這裡…

唱一遍還不算,唱了三遍,又唱又跳,還忘記了鞠躬拜祭…

所以估計惹怒了孝寬,惹哭了高歡,惹來了老天都跟著垂淚了…

沉浸麥田景色的我們因為突來的雨水才回歸到了主題。

因為聽朋友說順著文保碑的路繼續向北走還能看到玉壁城北側天然的地勢與大型夯土遺存。

於是我們繼續沿著田路北行,雨似乎漸漸變小,風吹著兩側的麥浪搖曳,讓我們尋路之餘仍忍不住被農景吸引。

道路逶迤,J哥的車技穿梭過岔路上狹窄的地方,很快我便看到窗外樹木中一閃而過的壯觀景色…

還不及叫停車,繼續向北走到了路的盡頭

伴著犬吠之聲,竟有成群的羊兒從北頭的黃土夯上跑過…

這可真是“見牛羊”了…

我們的停留讓衷心的犬兒不敢放鬆,因為前方的大門鎖了,狗又可能竄過來,所以我們沒有下車,只是開啟天窗環顧著四周。

這裡似乎算是玉壁城“凹”字的東側中心,夯築的黃土與周圍的土塬相連,讓人對“城”的概念更加明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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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了的前路與看到羊群的土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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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心的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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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壁城北側“凹”字中心地帶

我指揮著J哥掉頭,慢一點往回開,停到我剛才看到壯觀景色的地方。

不多時,樹木之後,大型的土夯已經裸露出來。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玉壁城北側某段土夯與斷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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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壁城北側某段土夯與斷崖

停下了車,儘管還飄著雨,我還是率先下了車。

迎面的風襲來,夾雜著冰爽的溼意,讓此刻看到玉壁城的我心底升起無限的讚歎!

溝壑縱橫,河流衝擊留下的痕跡,以及城存下的筆直土夯。

玉壁之意,想來便是如玉般光滑的堡壘吧…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觀看玉壁絕佳視角

孤傲的酸棗樹在路邊的懸崖上瘋長成片,阻斷著視野所及,也防護了行至此的人們失足,更似一種天然的屏障,守護在玉壁城的城牆上…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酸棗與玉壁相依組圖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酸棗與玉壁相依組圖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酸棗與玉壁相依組圖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酸棗與玉壁相依組圖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酸棗與玉壁相依組圖

不知此處的視角是否也能與當年守城之人的視角重合,但登高極目,確已將城下的狀況盡收眼底。

來前一直不甚理解當初如何依天險建城,在見到這處斷崖的瞬間我似乎明白了許多…

古人的戰爭,確實是仰仗於天時地利的因素。

如此山勢,只要保證城中的糧草供給,確實可以做到,守者常逸,攻者自勞…

當然,如此險要的城,若無與他相配的城主,怕也會如後期北周修建的柏谷城那樣,縱佔地利還是會被人奪取。

韋孝寬的一生,有一多半與這座玉壁城相關。

因為玉壁的重要地位,所以非孝寬鎮守難以令君主安心,但也因此,孝寬似乎在京師的時間總是偏少,多數時間都處於遠離中央的邊緣地帶,無法像很多王侯將相那般常伴於君主,受到器重。

玉壁之戰後,孝寬曾調回京師作雍州刺史,後又在江陵之戰中立功建勳。

魏恭帝三年(公元556年),宇文泰北巡時令孝寬重新鎮守玉壁,想是為進一步的計劃提前做好防備,以免北齊來犯。

可不想這一年宇文泰卻駕鶴西去…

之後的孝寬,又一次回到京師,可沒兩年便因建勳於玉壁,成為了勳州刺史,又一次回到了這座與他緊密相連的堅城中…

這一呆,便是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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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壁城遺址

他在玉壁呆了太久,熟悉這裡的地形地貌,也在邊境經營了多年,對東土瞭如指掌。

可縱使功勳卓越,計謀出眾,晉公宇文護掌權時,他的上言卻並沒有引起重視,以至於宜陽汾北之戰以失敗告終。

到周武帝宇文邕親政後,雖然算是對他禮遇敬重,也對其平齊三策十分欣賞,但從重用角度來看,還是差了一些。

孝寬曾以老邁希望致仕,可宇文邕卻因未平齊國並未允許。

面對伐齊之事,周武過幸玉壁之時,雖因觀禦敵之所,深歎羨之,卻駁回了孝寬為先鋒陷陣的請求,只以防守招降之事委任。

或許在周武心中,玉壁城同樣與這位老將繫結,所以才有“玉壁要衝,非孝寬無以鎮之”的想法…

但在老將心裡,又怎能沒有平齊的夢呢?

他守護玉壁多年,曾為守城坐視侄子臨以白刃,曾把自己大半的人生揮灑在邊境的防守之事上,曾因卜筮造謠害死齊將斛律光以掃清平齊的障礙…

他所作的點滴,其實都在為西魏北周輸力,可得來得除了戎馬倥傯的人生與榮耀外,又有什麼呢?

甚至,在平齊之後,他的帝王再至玉壁,會與他說出“世稱老人多智,善為軍謀。然朕唯共少年,一舉平賊。”的炫耀之言…

怎能不令人寒心?…

猶記得當初玉壁之戰時,孝寬立於城頭,慷慨說出那句“孝寬關西男子,必不為降將軍也。”的豪言…

可那豪言仍在風中迴響時,西魏便已易主…

而曾被賜姓宇文的他,經年以後卻成了楊堅的前鋒,將當初未能實現的衝鋒東土之夢,用這樣的方式實現了…

我佩服孝寬的智謀,卻並不喜歡孝寬這樣的英雄…

因高歡之死,因斛律光之死,因尉遲迥之死,對這位鬼才般的將軍更有些討厭的成分。

但我卻很理解這位智者每一次選擇的道路,同樣為他畢生的付出,卻沒有得來與這份榮耀齊等的地位而惋惜。

天邊的雲捲雲舒,濛濛細雨似乎又有了漸大的趨勢。

山雨欲來,風聲大作,搖曳的麥田在身後捲起層層麥浪…

在年復一年的光陰裡,將北周的往事埋葬。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從麥田到玉壁城遺址

L姐看我倆遲遲不上車,也忍不住下了車,臨著玉壁城上的大風,聽麥浪翻滾出千年前的遺音…

當時不知萬人坑的具體方位,我在此處試圖拉近幾處土夯尋找,卻是一無所獲,想是找錯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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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壁城遺址

光影的變幻,突然間讓眼前的玉壁變得明亮起來,半邊夕陽半邊雨,還未及慶幸是否太陽雨後天會放晴,也剛想說是不是要再唱次《敕勒歌》…

便見濃雲席捲,又一次黑雲壓城…

緊接著,震耳的雷聲咆哮而至。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玉壁城遺址處天色變化

玉壁城·風吹麥浪盡散英雄夢

▲玉壁城遺址處天色變化

擔心會是大雨將至…

看過了玉壁的我們其實已算心滿意足,便也放棄了尋找讓人容易看了難受的萬人坑。

不及飛馳出鄉道麥田,大雨已滂沱而下,瞬間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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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大的雨

我和大家一路邊聊邊定位著玉壁髮圈,感慨著不會是真的因為唱了太多遍《敕勒歌》把誰給唱哭了吧…

不想行出沒多遠,雨水竟也如屏障一般,出了便放晴。

回首來路,總感覺那片雨做的雲彷彿就飄在玉壁的上空,為當初未能統一北方的高歡,為當時死難於此城無人收骨的將士們難過,當然也為曾守護在此的那位勳國公和陪他奮戰於此的人們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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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玉壁雨就停了??

與玉壁的短暫光陰,似一場亂世的離歌,在黃昏時分蕩氣迴腸…

如今卻以隨著戰火遠去,雷雨停歇,消失在身後的縱谷溝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