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遠處的山水在極速後退,濛濛煙雨籠罩下的風景若隱若現,這像極了江南。

最近幾天,這裡的暴雨宛如瓢潑,把城區變成了災區,我看到車窗外的一些農田被大水淹沒。

這個時候,正好腦子裡有一點東西,那我把它寫成文字吧,這次的文字,矛頭對準魯迅先生。

說不的精神在任何時代是要有的。即使偉大如魯迅先生,當其思想侷限在舊時代裡面的時候,若當我們真的覺得他不適合我們的時候,我們就要鼓起勇氣,忍住陣痛,向過去的偉大揮手告別。

先說點別的。

筆桿子真的有力量嗎,我很悲觀

說起筆桿子,說起文字工作,我從來都悲觀,我傾向於認為單純的書生,是無力的。

我們常聽說“窮酸秀才”、“百無一用是書生”這樣的詞彙,這些詞彙表達了對書生這一角色的擔心:空有滿腹經綸的書生,倘若沒有力量,那麼書生的結局,怕是不好給到好的結論。

在書生身上有一種看得見的傲骨,我們羨慕的是書生身上的傲骨,陶淵明的“不為五斗米折腰”,杜甫的“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書生往往能依賴自己的精神財富為自己構建富麗堂皇的精神宮殿,即使這些書生們構建的意義有時候並不被世俗認可。(比如一種在精神和世俗之中

妥協

的意義是:精神財富基於物質財富,要我不為五斗米折腰,那可以啊,那是因為我坐擁五千鬥米)

我想起兩則經典故事中的書生的表現。在經典故事《倩女幽魂》和《白蛇傳》中(好巧,這兩則民間故事都發生在杭州),兩位男主都是書生,很巧的是兩位女主都是非人類。這兩則故事之所以在歷史的長河中活了下來,是因為這兩則故事表達了人類共同的一些希望和願望:比如對愛情的堅貞不渝,比如對封建桎梏權威的挑戰。可是這樣的故事很容易成為悲劇,從現實角度說,人與人之間從相愛到相濡以沫尚且不易,更何況是人鬼、人妖之戀。故事的結局是,聶小倩最終對抗黑山老妖失敗,白蛇最終沒能逃法海的雷峰塔,兩則故事的結局均是人鬼情未了而不是花好月圓人美滿。但是論男主的表現,我個人認為,寧採臣能抵抗妖精幻化的女色誘惑,這點很棒;許仙能保有惻隱之心救下白蛇,這點很棒,但是,若要成為現實生活中男性學習的榜樣,男性的偶像,憑他們在愛情保衛戰中的表現,那還遠遠不夠。

我曾見過現實中的筆桿子,那是一個週六的晚上,城市的燈光璀璨,我看到一個詩人在過道賣詩,他盤著腿,自詡為囈人,我不懂,我只知道詩人,他說囈是說夢話的意思。詩的價格是十元三首。我尊敬他,同時也在懷疑,什麼時候,寫詩可以養活他呢。

倘若書生全是無用,那我寫的這些文字也就無用,那我還寫它幹嘛呢。在我還沒有堅信筆桿子的世界是一個五彩斑斕有意義的世界之前,這個荒蕪的世界有了一些微微的曙光,比如魯迅先生。

魯迅先生是筆桿子有力量的證明者

我有一次去過魯迅的故居,博物館展覽著他的生平,看過他的人生履歷,我的感受是:這麼一個優秀的人,在中國百廢待興的時候,我相信他無論投身於哪一個行業,他都能有一番成就。

當學醫可以救人的數量級有限,魯迅把他的文字寫在了《新青年》的上面,這份刊物能夠影響的青年人,可不止那麼一點點。他棄醫從文,轉而用筆桿子作為奮鬥武器。

他寫到他在日本留學的時候,有一個日本人捕獲中國人槍斃的場景,下面竟有中國留學生大呼萬歲。他像一個記者一樣,將民族面臨的危機透過各種小事報道出來,以喚醒更多愛國青年。

此外,《狂人日記》作為第一篇白話文是他寫的,他還在雜文、短中篇小說、文學、思想和社會評論、古代典籍校勘與研究、散文、現代散文詩、舊體詩、外國文學與學術翻譯作品等諸多領域均有貢獻。

我年少時候的憤青態度是跟魯迅學的

每個人都有一段叛逆期,大致是發生在年少時叛逆的時候,別說你沒有。

這個時候人就會幹一些叛逆的事情,大人們稱之為:非主流。比如以下一些事情:

寫一些傷感的文字,有一些傷感孤獨的表達

家長和老師從來都會禁止早戀,但是本能地會早戀

在廁所打架,或者在廁所抽菸

半夜翻牆出去上網,第二天上課小雞啄米似得瞌睡

還有我後來看到的一些騷操作,這來自於“葬愛家族”風格,這種風格不是一般人能夠hold住的:

將頭髮染成紅色綠色,有爆炸效果更佳

用一些很難懂的字元交流,字元像是某些漢字的部首,像中文又不像中文

另類,頹廢,傷感

此外還有一些場景,會沉重一些:

有人會用小刀在自己的手臂和手腕上割出傷痕,割出傷痕而不至於大放血,是微微滲血的那種,然後等待其結痂,留下傷疤。

最近有聽新聞說,有一個青少年飲下百草枯。

以上我都沒有幹過。

作為一個所有人眼中的乖乖的三好學生,我的行為非常符合家長的期待而且穩定,我認為我的叛逆是有的,但由於沒啥安全感,我的小心思細微且不易被發現,像是叛逆又不像是叛逆,但是我仍舊記得那個時候的快樂,比如:

週末回家沉迷於製取氫氣。那時候我沉迷氫氣,氫氣有很多很好的性質,我開始妄想提供清潔能源,我開始妄想靠著它飛翔。我拆掉了家裡的充電器,手機,電話,就是為了找銅鐵鋁等原材料。週一我回校,發現班長製取氫氣製取的比我多,他用2L的果粒橙瓶子製取氫氣,他還設計了一個安全的點燃氫氣的裝置,但是最後氫氣是我點的,瓶子是安全的,人也是安全的,但是那一聲暴鳴的聲音特別大,說實話,按下點火器的那個時刻,真的很爽。

學校比較窮,所以做化學實驗只能在中考應試前做一次,還得去另外一個校區,於是我找到各種同學做實驗省下來一些氫氧化鈉,但是我就只是拿一個礦泉水瓶子裝的氫氧化鈉,回來的時候,瓶子裂了,氫氧化鈉漏在袋子裡,我當時並不知道,只是感受到黏糊糊的,後來才知道危險,但所幸NaOH濃度不高。

還有那個時候拆掉了家裡很多電器和機械,我的初心是對家裡的電器進行維修和最佳化,做吊車,做熱水器沸騰自動關停,做遙控水上輪船,做糧食自動除塵,拿著電風扇對著大風發電。但是結果往往事與願違,修好的也有,但拆壞了的電器的比修好的多,現在老爸如此評價我“我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家的電器怎麼就那麼容易壞,一年電話就壞掉了七八個”。現在的我從事於計算機行業,成熟起來,囿於飯碗,我已經不搞這些玩意了,計算機是軟體行業,離機械和自動化等等已經相去甚遠,那一堆裝置現在塵封在我家倉庫裡面,我漸漸沒有機會再碰那些,倒是我爸仍舊繼續這種興趣,他非要把燈改裝成雷達感應的(不過確實好用),年過五十的他,仍舊向青年人靠齊,現在他還會嘗試在家裡融入新科技,有些激進的改進,會被我媽罵個半死。

還有幾封收到的情書,和一些信物,我看到文字和信物的時候是開心的,但是又好像是一種擔心,家教好像是以之為恥,我無法處理這種情形。

不能再說了,寫我自己的快樂往事可能寫不完。

我記得那個時候凡是看到體制內啊,看到應試教育啊,我就反感,我就有抨擊的慾望。適逢魯迅先生出現在我初中那個時候,我就跟著他叛逆,寫各種憤青文字。

初中時候每週都會交週記,我記得曾經我夥同幾個同學,策劃了一個反動活動:我們約定寫文章抨擊應試教育,不管是抨擊啥,反正是抨擊的文章就對了。我作為謀劃者,週五放學前我們約定好了週一回來就是要交這種憤青的文章。回家我奮筆疾書,把應試教育的種種不好說了個遍,語不驚人誓不休。結果,週一回來,這支起義的小隊伍裡有人做了叛徒,五個人裡面,留下來做憤青的只有我和另外一個哥們,其他人寫的都是歲月靜好,或者是記流水賬。

這種憤青的態度讓我後來犯了一個大錯,但是,所幸高中班主任的默默寬容,他沒有懲罰我,於是因為他的包容,這個錯誤就這麼風平浪靜的過去了。

堅定的向魯迅先生提到的國民劣根性說不

我隨著網際網路成長,網際網路上有理性討論,也有偏激的表達,在這些字眼之間,我注意到一些魯迅的金句頻繁的出現,有些金句,果然是經典的鞭辟入裡,隨著時間的沉澱變得歷久彌香,而有些,我讀的時候已經出現內心矛盾,隨著民族自信的增強,我開始對魯迅所說的“國民的劣根性”有些反感。

我的觀點是,魯迅提到的國民的劣根性,不是國人的劣根性,那是人的劣根性。跟是不是中國人無關,中國人有劣根性,美國人也有劣根性,它是人的劣根性,無需與民族扯上關係。

為什麼我能這麼義正言辭的說出以上觀點呢,那還不是因為祖國構建的民族自信是成功的嗎。那可不嗎,可把我牛壞了,先讓我站著叉會腰。

魯迅有提到

中國人的性情是總喜歡調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裡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願意開窗了。

這個心理現象,我有在經濟學的“價格錨點理論”中得到類似的感覺,營銷中,價格錨點常常被營銷者用來控制消費者的決策。(好像說起道理來我彷彿看破紅塵,可是消費起來就顧不得這些啦,先消費再說)。因此,這是人類普遍有的弱點,而不是中國人獨有的性情。

魯迅還有提到

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的,然而我還不料,也不信竟會兇殘到這地步。

先生在這裡言語過激了,可能是看到自己的學生被軍閥警隊生生打死,太生氣了。其實,事實是,壞人在每個時代都是有的,壞人在每個國家都是有的,因為一小部分個例而直接否定一個群體是非常危險的做法。我在現實中遇見過幾個壞人,說實話遇見壞人真的是沒辦法啊,至少我目前還想不出什麼優質方案來對付我遇到的壞人。但是僅僅憑現實中的極端個例就推出一般性總體的結論是非常危險的認知。我來告訴你一個正確的事實吧:你的同類中,好人一定比壞人多。人生中你總會經歷一些逆境或是低谷,或者有時候發現遇到的淤泥怎麼這麼多,很難做到出淤泥而不染。但是如果記住好人總是多的這個基本事實,那麼在你遇到極端個例的時候你就不會對世界失望。

那麼就先提魯迅先生的這兩處吧。那麼下次閱讀的時候,請記住,作者與你是平起平坐的。作者的向你輸出的觀點的輸出不要全盤接受,而要看他是誰,他是在什麼時候寫的。這樣就能在閱讀的時候,有一些批判的意識懸在腦袋上,而不是被有些不負責任的作者全盤PUA,這還挺危險的,咪蒙就是這樣不負責的作者。

關於我和魯迅先生,我接受他對青年人的鼓勵,我欣賞他小時候的童趣(我發現他在書桌上刻“早”字的行為,在我的童年裡有好多人模仿啊,我也學過閏土在雪地裡捕鳥,但是我最後捉了一隻貓,哎~)。但是作為讀者,我凡是看到有作者引用魯迅的國民的劣根性吐槽這裡不行那裡也不行只有他行,彷彿他是因為懷才不遇,要不是環境不行否則他會有多麼厲害的口嗨,我會認為他沒有長大,我會把他的心智水平當成我初中一樣,往大了說他缺乏民族自信,往小了說他好像沒有長大。這也是對我自己的反思,曾經的抨擊指責的態度只是青春期的幼稚行為,而當你成熟之後,你就會在指出問題之後主動給出問題的解決方案。

文末至此,也是向過去的小幼稚告別,希望自己做事情更成熟吧。祝我自己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