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美國

牛仔褲在美國可以說是最廣為流行的衣服了。當然這離不開牛仔褲功能的原因。但我們暫不考慮牛仔褲的功能問題,因為功能與文化幾乎毫無關係,文化關注的是意義,快感,身份認同而不是功效。牛仔褲被視為非正式的,無階級的,不分男女的,且對城市與鄉村都適用的符號,穿牛仔褲是一種自由的記號,即從社會範疇所強加的行為限制與身份認同的約束中解放出來。

牛仔褲中社會差別的缺乏,使人有自由“成為自己”。當然,他指出的一個明顯的悖論是:渴望成為自己,反而致使某人穿戴著與他人相同的服裝。這只是西方意識形態深層結構之悖論的一個具體例證罷了,而這一意識形態是:最廣為接受的共同的價值觀,是個人主義的價值觀。渴望成為自己,並不意味著渴望與他人全然不同,勿寧說它渴望著將個人的差別放置在對某一商品的共同使用當中。

倘若牛仔褲想要表達對抗的含義,甚至想要流露出一種社會抵抗的姿態,那麼他們需要以某種方式加以毀損才行。如果說完好無損的牛仔褲所包含的是當代美國共享的意義,那麼將之毀損變形,便成為使自身與那些價值觀念保持距離的一種方式。然而,這樣一種保持距離的方式,並不是全然的棄絕。穿破牛仔褲的人所穿的畢竟還是牛仔褲。穿破牛仔褲是大眾文化朱總,典型矛盾的一個例證,即被抵抗的物件必然出現在抵抗行為本身當中。

在社會內部,權力是沿著階級性別,種族的軸線,以及我們用來理解社會差異的其他範疇的軸線,不平等的進行分配的,而大眾文化便在這樣的社會中處於深刻的矛盾狀態。大眾文化屬於被支配者與弱勢者的文化,因而始終帶有權力關係的蹤跡,以及宰制力量與臣服力量的印痕,而這些力量對我們的社會體制和社會體驗是舉足輕重的。同樣,它也顯露了這對這些力量進行抵抗或逃避的蹤跡:大眾文化自相矛盾。

商業與大眾

大眾文化與商業利潤影響力之間的關係,是非常成問題的。從最簡單的層面講,這一關係不僅僅是使用者消費商品的例子,他也是再利用該商品的例項,即使用者並未將牛仔褲視為只能被動接收的一件完成的客體,而是看作可以使用的文化資源。

在經濟領域裡,商品保證了財富的生產與流通,而且她們既可以是基本的生活必需品,也可以是無關緊要的奢侈品。更廣義的說,商品還可以包括非物質的物件,譬如電視節目,女性的外表和明星的名字等等。商品亦可履行兩種功能,物質的與文化的功能。牛仔褲的物質功能是要滿足對保暖,大方舒適等的需求。其文化功能則關乎意義與價值觀:所有商品均能為消費者所用以構造有關,自我社會身份認同以及社會關係的意義。

透過穿牛仔褲,我們接受了資本主義意識形態之類的主體位置,成為該意識形態的共謀者,並因而賦予它一種物質性的表達,我們經由資本主義的商品而活在資本主義當中,而且透過設身處地活在其中,我們又使資本主義有效且有活力。

資本主義體制生產著商品,而每一件商品都對該體制的意識形態進行再生產:商品就是意識形態的物質形式。此一意識形態的運作,使被剝削者對其社會地位產生一種虛假意識。之所以虛假,原因有二:首先是因為意識形態使他們視而不見,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之間的利益衝突。其次是因為,意識形態使他們視而不見,他們與工人群體共同的利益。經濟學在它自己的領域內運作,而意識形態則在文化領域內運作,以便將資本主義的體制自然化,就彷彿資本主義的體制是唯一的可能。

那麼穿破牛仔褲對此狀況究竟有多少抵抗意味呢?它的主要力量在於否定。因為破,就是使用者自己的生產與選擇,也就是說它將商品外接到被支配者的亞文化當中,並至少轉變了商品化過程中所包含的若干權利。這是對商品化的拒絕,亦是對個人權利的首肯,即每個人都可在商品系統所提供的資源之外,創造自己的文化。

對商品進行

撕裂或變形

,以肯定人們有權利亦有能力將商品改造為自己的文化,這撕裂或變形並不拘泥於字面的含義。

外接

是這樣一個過程,憑藉它,被支配者可以從宰制性體制所提供的資源和商品中,創造出自己的文化,而這正是大眾文化的關鍵處,因為在工業社會里被支配者創造自己的亞文化時所能依賴的唯一源泉,便由支配他們的那一體制所提供。

被支配群體的活力將見之於使用的方式,而非被使用的事物。這是生產者不得不訴諸

收編或遏制

的過程。廠商們開始迅速的開發利用破的牛仔褲的流行性,其方式是他們生產工廠製造的,破洞牛仔褲,或在銷售之前,先在工廠裡對牛仔褲進行洗磨或褪色加工。這一公然採取抵抗的符號的過程,浙江這些符號收編到宰制性體制當中,從而有意剝奪著任何一種對抗的含義。

收編理論告訴我們,對抗式的符號竟轉化成他們所抗爭之物件那裡可以謀得的好處,而時髦的破舊服裝也成為另一套商品:破牛仔褲的破舊性遠不是對消費主義的反抗,而變成擴充套件並增強消費主義的一條途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