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彌留之際》。

艾迪:在我看來,她是大部分女性的縮影。簡言之,鳳凰、孔雀的價值,世人一望而知。而白色香花、白鳥、白蝶的價值,就要驗證了。世人只會追逐鳳凰孔雀,給它們標上高不可攀的價格,但對常見之物視而不見。大部分女性被視而不見。

被視而不見的人一定會焦慮,無以肯定自身存在的理由。

她們要麼透過作惡來突顯自己,要麼用“聖潔善良”標榜自己,或用痴情、花痴來標記自己。

標記之後,她們也為標記所束縛。

她的人生在被求婚的那一刻起,覺得這就是“我的歸宿”。因為沒有其它更好的人向她求婚。所以她覺得愛情與她無緣,變得優秀亦無可能。

但她不知道人生漫長,在她此刻放棄的機會,一定會讓她後悔(與更好的人結緣的機會或更珍惜自己的機會)

這是第一個轉折。

生完第一個孩子,體會到了當主婦的艱辛。她說不想再生了,丈夫輕易就否決了:你還沒下完崽子呢。

於是從那時起,丈夫就變成一個盛著冰涼液體的瓶子,對她來說,不再有情感和尊重的意義了。她連假裝愛他也不可能了。她厭惡他。

這是第二個轉折。

後來她愛上了一個牧師。這是一種英勇浪漫的愛。她不怕被世人遺棄,只是為了保全他名譽,才隱瞞真相。而且她堅信他們共同的結晶:會從火裡水裡救出她。她相信作為人的尊嚴,愛的尊嚴,可以在朱厄爾身上實現。

她人生的救贖最終指向了自己的孩子,母子連心,其利斷金。

杜威·德爾比自己的母親還要“蠢得離譜”,更加聽任命運擺佈,更不負責任(麻木遲鈍不思考)。

一開始她與“同村青年”歡好(實際是誘姦或強姦:她並不是出於喜愛自願與之SEX),她也自視甚低,以為這“就是愛”。她是被選中的,但是作為受害者被選中,不是被當作新娘或是摯愛。

後來她去城裡買墮胎藥,被渣男以身體交易哄騙。藥很貴,她不得不陪賣藥者睡(其實藥不貴,只是她缺少資訊來判斷。而且她在男人面前是無力、不敢置疑的。也可見母親沒教她如何應付這世道,任她自生自滅)。

她回家後,肚子仍變大,原來藥是假的。她無力去返回找騙子討回公道。她在家裡孤立無援。不象那個俄國姑娘,跟哥哥哭訴被父親強姦,哥哥就為了她主持了正義。

然後當朱厄爾看出她懷孕,她就說:你想讓父親知道嗎?你想用這個事實殺死他嗎?

而實際上她知道父親是決不會為此自殺的。真正無地自容的只有她一個。她原本就沒有人疼,更不想淪落到被所有人羞辱。但實際上,她遲早會暴露,她一路隱瞞,最後只落得被全村人笑話,甚至可能難產送命(沒人站在她那邊)。

她把所有的憤怒:那個讓她懷上的人、騙她的藥房人,全都轉移到了達爾身上,也就是:我不想再讓你盯著我看。

她用兇殘對付達爾,可能毀了他,但她已不在乎。

既然她也會被毀掉,她何必憐惜別人?

或者說,母親對她的漠視(導致她麻木地被所有揩油的男人傷害),最終由母親的兒子承受了離奇的嫁禍。

卡什的視角幾乎就是作者的視角。但他眼看著達爾被抓走卻沒有阻止。杜威·德爾嚇到了他(陰暗仇恨),父親安斯讓他噁心(也就是生兒子當勞動力自己藉機偷懶),但他覺得:這才是達爾“該去的地方”。

世事本就荒謬,惟有靜等一切過去。好人所作的無償犧牲大概也是沒用的,雖然卡什仍然在做。你愛,未必有回報。作惡,未必被更大的惡吞噬。